临危受命
但这时候外人很难相信唐礼涛的意图不在董事长之位。
梁崇正和吴光兆一死,唐礼涛就立刻回到董事会,还成为了下一届董事长最有力的候选人。第一次选举投票,他的票数是最高的,仅差一票就能过半上位。至少从这个结果来看,唐礼涛无疑变成了梁崇正和吴光兆去世后最高调、受益最大的人。
而且本来就是吴光兆拿了他的席位,他完全可以为了这件事记恨吴和梁,因此埋下杀人动机。
所以从一开始,唐礼涛才是那个最完美的嫌疑人。
从决定回到董事会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贺见真上位的那一刻起,唐礼涛就已经落入了圈套。他必然为了贺见真回董事会,他必然成为候选人并获得最高选举票数。有人在背后确保他按着这个剧本一步不差地走到今天,只等宋博士开口的机会一到,立刻收网,把这顶黑锅结结实实盖在唐礼涛身上。这样一来,一切都是恰到好处,那么的符合逻辑。
至于贺见真,现在想来只不过是一个转移视线的障眼法。
默默无闻的小中层突然升到了总经理的位置,必然在顷刻间夺走所有注意力,有人好奇,有人嫉妒,他自己也如履薄冰,深恐地位难保,缺乏安全感。但实际上最安全的反而是他,因为他仅仅是一个被聘用的职业经理人,手上连股权都没有,他说话的分量根本就不重,哪怕一个徐新昌都敢和他叫板,这样的总经理根本就不值得操心。
陈希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叹了口气。贺见真抓着他的那只手已经是冰凉的。他挣动了一下,贺见真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露出个脆弱的表情来,撇过头去只看窗外。
“我应该坚决让他请辞董事会的。”贺见真低声哽咽:“是我不好。”
陈希实在听不下去:“怎么能怪到您的头上来?您不能未卜先知。”
贺见真抹了把脸,脱力地瘫在椅子上。
他不敢回家,怕女儿看出端倪,干脆让司机掉头把车子开回公司,开了办公室的休息间休息。他不回家,陈希也不敢下班,带着秘书和韦宁守在外头。陈希还要联系派出所,两头忙,仿佛又回到贺见真刚刚上任的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
韦宁叫了碗面条过来,送到办公室里头一个小时了,一个小时后去换茶水那碗面条没动一点,筷子都还是干干净净的。她也愁得眉头直皱,向来最会安抚领导的老办公室主任也不敢多说话。
陈希从派出所那边回来看到他这样子实在不忍心:“说不定唐总好好的没事,您先把自己搞出病来了,怎么行?他在里面也不放心的。”
“派出所怎么说?”贺见真只关心唐礼涛的消息:“见了人没有?”
“哪有这么好见的?他们还在问话,今晚估计是见不着人了。”
“通宵问话?他又不是犯人!凭什么通宵折腾?”
“没说他是犯人,您别着急。”
贺见真不可能不着急:“你说仔细,警察到底怎么说的?”
陈希只能如实和他解释:“宋博士咬死了,就是唐总误导他的,还说唐总后来当着警察的面把事实说出来是蓄意要将自己摘出去,正好在警察面前演戏。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他了。”
“放屁!”贺见真怒骂:“他当时不说?真是礼涛当初诱骗他去怀疑梁董事长,当场他就可以揭发礼涛,拖到现在才来说?”
“宋博士说那是因为他自己当时太震惊了,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疯了吗?这会子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了?”
“按警察的意思,他精神状态的确是不太好,对唐总的指控翻来覆去能有点逻辑的也就是这么多了。这还是警察自己捋出来的。”
“警察还说什么了?这只是宋博士单方面的指控,总要有其他证据吧?”
最糟糕的就在这里。陈希叹气:“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刑警说他们还找到了一点其他的证据。至于是什么证据暂时不能透露,说是为了保护证人证物,所以唐总恐怕要被拘着一段时间。”
贺见真一颗心沉到了底,重重往椅子里一靠,身子软了半边。
还有证据?哪儿来的证据?怎么一下子就都出来了呢?
“其实情况也未必有我们想的那么坏,”陈希怕他想得太多,往乐观的方向说:“如果真的是决定性的证据,或者是能一锤定音的东西,警察就不会这么客气好说话了,也不会只是拘留,完全可以申请批捕令直接抓人。也就是说,现在还不能完全坐死了唐总就是犯人。”
这番话倒是有点作用,贺见真眼里稍微有点神采。
陈希一鼓作气:“而且,派出所也觉得现在的情况疑点重重。这里头主要是三点。一来,宋博士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揭发唐总,拖到现在才突然开口;二来,宋博士的说法前后大相径庭,您和唐总去看他的时候他明明说他不记得事了,现在又坚决地把矛头指向唐总;最后,宋博士本人精神状态欠佳,他有没有可能表面装疯卖傻,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尚未可知。”
问题的焦点现在全部放在了宋博士身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说辞大变,举止奇怪呢?
“宋博士是什么时候突然开口说话的?前后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贺见真终于有了点思路:“还有,我们一直想钓出那个隐藏的‘第三人’,这几天有没有人去派出所看望过他?”
陈希答:“没有人去看望过他。”
“也没有人联络过?电话、信件的方式也行。”
“好像说他的律师打过电话来。但律师也不是咱们公司的人,不算吧?”
“律师?打电话是在他开口前还是开口后?”
“应该是……”陈希推算道:“在开口前。警察说宋博士是在星期二的上午吃完早饭后,突然告诉警察他想起了误导他的人是谁。然后他们进行了谈话。而这几天联系宋博士的律师是在周一的下午打了电话来。所以应该是在开口前,律师打完了这通电话,第二天宋博士就开口了!”
贺见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去查那个律师。那通电话可能有问题。”他嘱咐陈希:“顺便你再去问问,能不能让我和礼涛见上一面,我一定要见他,我怕他为了我会做出傻事。”
陈希已经问过这个问题:“至少也要等派出所那边问完话。您别怕,我可以先帮您转达几句话给唐总。”
见不到人贺见真总是不安心。从上位当晚,唐礼涛就一直在他身边,因此即使他有狼狈的时候,却从没有心慌成这样过。
唐礼涛为他费尽心力,到头来还因为他被疑,他却没有施救能力。
如今公司里的人,可能帮得上忙的他不信任,他信任的又帮不上忙,他脑袋里乱糟糟的竟然不知道应该找谁了。
一晚上也没能睡上多久,早起他给女儿打了个电话,若无其事地和孩子抱怨了加班,挂掉电话只觉得心悸地厉害,坐在办公室里也看不下去文件,干脆自己偷偷从办公室溜出去,打了个车叫师傅往墓园开。
梁家为梁崇正买了一块墓地,骨灰连同遗物都葬在这里。
贺见真来得匆忙,脑子发热临时决定的,连束花也忘了买,到了荒郊野外的墓地看到一座座墓碑下面都是贡品才想起来,这时候也找不到地方买东西了,只能两手空空地面对梁崇正。
墓碑上梁崇正的遗像微笑着看他,他心里愧疚,觉得没能完成好梁崇正交给他的任务,快两个月了还是一张白卷。
“见真哥?”有人在他背后喊了一声。
贺见真转头就见梁驰拎着果篮走来:“不好意思,打扰了。”
梁驰见到他很意外:“怎么了?有事情要向爸爸汇报吗?”
“就是心情有点不好,想到董事长面前来静一静。”贺见真脸红。
梁驰已经听说了唐礼涛被抓的事情:“是为了唐叔叔?”
贺见真疲惫的眼神遮掩不住,只能点点头。他又怕梁驰也怀疑唐礼涛,那才是真的诛心:“你放心,礼涛是无辜的,我用人格替他担保。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他是无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