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小指的男人
国王说完,关门,余新伟正觉得腰软,门又开了,国王又探头。
“对了,其他人不去,他们要去一〇一看夜景。”
余新伟一听见要跟国王独处就慌了,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跟他们去?”
国王挑眉看他,余新伟的背肌挫满冷汗,呐呐道:“我想说⋯⋯一〇一夜景满漂亮的,不看太可惜。”整整心神,他勉强露出一个Man笑:“我平常晚餐都吃便利商店,有时候自己煮,实在没什么好推荐的。”
国王似乎很不识相,笑著说:“一〇一夜景我看过了,放心,吃你煮的也可以。”随后迈步走了。
余新伟用头撞办公桌。
于是这些日子,白天他一边Run品牌专案,还得保持微笑站在国王身边承受强大的气场冲击;夜晚拖著疲惫的身躯回家后,再加重Be a Man课程,熬夜苦练,让自己能够与国王相抗衡。
皇天不负苦心人,连续几天的魔鬼训练,让余新伟面对国王时不再那么紧绷了,但也让余新伟精神耗弱。
繁忙的工作与外来的侵略型Man气交互摧残他,没过多久,余新伟就憔悴了,Body and Soul。
现在的他,是一个憔悴的Man,办公室的同事们都以为他改走颓废型男路线。
而这世界残酷的地方就在于,无论一个人如何受尽苦难,明天太阳依旧升起,你依旧要去上班。
工作狂余经理,今早在床上睁眼醒来,竟然有了翘班的念头。
余新伟站在大厅等电梯,疲惫地捏眼头,下巴有来不及刮的胡碴。
“叮”,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人。
“喔,Walden,早。”
国王双手环臂靠在电梯里,对他笑出两颗虎牙。
“⋯⋯早。”
余新伟犹豫了一下,还是踏入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腿一软,差点跪下。
密闭的空间,满是男人的气息,或许是国王本身的味道,或许混著一点男性香水与或许是刮胡泡沫残留的清香。
余新伟得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呼吸,才不至于吸入过多具有攻击性的费洛蒙,导致全面投降、丑态毕露。
他眼带血丝,死盯著楼层的显示灯,第一次觉得二十六楼高得很赌烂。
更赌烂的是一直到十八楼都还没有人进来。
余新伟咬牙偷偷眨了一滴泪。
“对了,昨天的⋯⋯‘米苔母’?”
“米苔目。”余新伟纠正他的发音。
“好吃。”
“你喜欢就好。”
“那我们今天晚餐吃什么?”
余新伟抓紧栏杆,不说话。
不畏任何挑战的Man,如今快要被国王每天的晚餐邀约击溃。
“Walden?”
“能不能让我想一下,我已经不知道要带你吃什么了。”
喔,不高兴?
国王颇有兴致地打量余新伟紧绷的侧脸。
他早就发现余新伟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而且充满防备,像颗一戳就爆的气球。
能够落落大方地应对高层与客户的余新伟,怎么在他面前变得如此紧张、不自在?是敌对意识?还是听说了他空降经理职位的传言,心里排斥?国王摸著耳垂想。
职场上的交际本来就有一条线,在公司要交朋友,就是一场博命赌注,谁也无法保证今天一起笑著聊天打屁的同事,明天不会为了利益捅你一刀。国王也不是非得要与余新伟打好关系,不管个人行为如何,只要不要影响到工作就好。
他大可不必自讨没趣,天天找余新伟聊天吃饭。
只是他人见人爱,很久没有被人讨厌的感觉,不太习惯。
国王笑笑,继续踩在余新伟的线上。
“你想好了吗?”
“⋯⋯快了。”
快了,快到了,已经二十四楼了。余新伟打定主意今天绝对要拒绝职场霸凌,回家睡觉。
二十五楼。
余新伟还在专注Man之呼吸,眼前毫无预警出现一双勾人的眼睛,靠得很近,审视著他。
“你还好吗?气色不太好。”
余新伟吓一跳,瞬间轻忽了吐息,深深吸了一口大气。
叮,二十六楼到了。
当那口气深深进入他的身体,余新伟翻了个白眼。
他想自己再也受不了了。
今日公司大新闻:余经理疑似因身体不适在电梯里晕倒了。
听说事发当时,总公司的金经理也在现场,也好险他在现场,全公司大概只有金经理抱得动余经理,因为只有雕像才抱得动雕像,虽然一高一低,但那无损古希腊雕像的力与美。
不过据目击者所言,金经理将余经理抱出电梯时,脸色有点奇怪。
那表情像是看见一个小婴儿骑著野狼125在路上狂飙,不可置信中带著一丝凝重。
——待续
第二章
国王环臂坐在沙发上,看著缩在角落、背对他的男人。
“Walden。”
男人的背影不动如山。
“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男人没回话,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人,整个人像只被剃光毛的拉布拉多,自闭,可怜。
时钟滴答滴答,国王渐渐感到焦虑难耐,就算脾气再好、沉稳如他,也不由得大声起来:“Walden!过来!”
余新伟浑身一震,怯怯回头,眼角带著一点亮亮的小眼泪。
那脆弱的表情,看得国王一愣一愣。
他真的不知道余新伟是怎么了。
或是说,早上在电梯里,忽然面色潮红、咬著小指向他冲撞过来的余新伟是怎么了。
电梯里陡然炸开的粉红风暴让国王感受到生命危险,下意识手刀一抬,往余新伟的脑干砍去,然后余新伟就晕倒了。
国王醒悟过来深知自己下手太重,匆忙将他抱到会议室里的沙发上,同事纷纷站在门外围观,国王蹲著的角度正好帮余新伟挡住同事们好奇的视线。
余新伟翘著小指的右手掩盖在额上,呼吸急促,不断呓语:“快,让我回家⋯⋯我要回家⋯⋯回家家⋯⋯”
他的声音带著鼻音与娇弱,听得国王脸色发青,眉头越攒越紧,眼角馀光瞥见有同事靠近,赶忙摀住余新伟的嘴。
太不对劲了,这会不会是个什么流行疾病,会不会构成公共卫生问题。本来要送余新伟去急诊,但拗不过催魂般的回家请求,国王赶忙跟公司告假——高层告假如同用吸管插养乐多一样容易——跟行政要了余新伟家的地址,搭计程车送他回家。
一回到租屋处,余新伟马上全身软Q地脱离国王的搀扶,鞋子乱踢、跌跌撞撞进入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国王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然后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
顺著窗外柔和的阳光,国王看清了那个房间,还有倒在房间中央、安稳熟睡的男人。
他静静看了十秒钟,默默将门关上,再打开,人事物没变,再关上,再打开,还是没变。
关上门,国王史无前例地感到一阵晕眩。
他脸色阴沉,坐到余新伟家的沙发上,手抵著下巴,成为罗丹的〈沉思者〉,动也不动。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下午五点,余新伟睡饱饱,一脸幸福地打著哈欠从房间走出来,不慎与客厅的沉思者对上眼,宛若冻结的时间才又开始运转。
此刻,国王皱眉瞪著恭敬跪坐到前方却还是盯著地板看的余新伟,烦躁地说:“坐上来,不要跪在那。”
国王强硬的语气让他畏惧,余新伟只得乖乖照做。
“不是坐我腿上!”国王忍不住又吼。
余新伟赶忙从国王的大腿上滚到一旁坐好。
见余新伟顶著一头睡乱了发,畏畏缩缩的,像只饱受惊吓的大型动物,跟平常在公司的形象截然不同,国王忍不住放轻声调。
“听我说,我没有要对你做什么,我也不会去追问你那间⋯⋯充满粉红色的房间。”见余新伟一抖,国王接著道:“我只是想要了解,你今天早上在电梯里是怎么了,还有你对我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