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种人
肖羿的心一下坠入谷底,他不解,谢子昕过去到底经历过多少握不住的割舍,才能这么决绝地说出这些话,他神色那么平静,努力装得不痛不痒,可从他紧绷的双手和不去看自己的双眼,都可以瞥见他心中的不愿。
谢子昕还是这样,一如既往地从不为自己考虑,只是将自己视为肖羿的麻烦,不顾一切也要将自己从他的生活中抽离。
可是,肖羿心里也难过了,甚至生气了,就好想,这之前出于自己的意愿帮谢子昕做的一切,都变得徒劳无功。
“所以你今天答应和我出来吃火锅,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肖羿冷冷道,“你是认真的吗?”
谢子昕似乎被肖羿的声音惊到了,嘴唇微张着,最后低声道:“嗯。”
肖羿心里那股火 “噌” 就上来了,手中的木筷子都险些让他折了。他自诩是个脾气不错的人,谢子昕云淡风轻几句话就能让他气得绷出青筋,着实是个能耐人。
对谢子昕的感觉,肖羿还拉扯不清,这个火不能发在谢子昕身上。他凶过谢子昕几回了,虽然都不是发自内心,但谢子昕难过的眼总像竖在他眼前的刀,就是凶了他到头来内疚心疼的也是自己,只能硬吞下去。
肖羿最后也没发作,他站起身,一双眸冷得很:“随便你。”
肖羿没再去看谢子昕的脸,转身便离开了火锅店。
肖羿离开后,谢子昕慢慢吃掉锅里剩下的食物,吃完后,他看了看桌上的账单,算好 AA 后的钱,加上之前买东西和染发的钱,给肖羿转了账。
离开火锅店后,谢子昕直接回了家。
他早早地洗了澡,换下沾着火锅味的衣服,和前两天换下的衣服一起放进洗衣机,接着他打开电视,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小时,等洗衣机把衣服洗好。
衣服洗完后,谢子昕端着盆子到小阳台上晾衣服。
今晚的风很大,谢子昕听见楼上楼下阳台上晾着的衣物被吹得扑簌作响,他把衣服展开挂在衣架上,眼睛忽然一痒,不知道被哪里吹来的小灰尘跑进了进去。
谢子昕眼睛敏感,一有异物感就流眼泪,他皱着眉轻轻揉了揉,揉了半天也没把脏东西揉出来,眼泪已经不舒服地流了出来。
他放下东西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冲,再试着眨了眨,异物感似乎消失了,只是眼睛还有点发红。
只是,眼泪却还是没有停下,它仿佛好不容易借着外力找到了借口,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流出来。
谢子昕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进洗手池中,他伸手去擦,却仍是越擦越多,直到他感到沉闷的胸口传来痉挛的痛楚。
他没有资格去因为肖羿感到开心亦或是感到伤心,更没有资格因为强迫自己不再与他联系而流泪。
即使现在肖羿还会为他担心,还会为他生气,但只要联系淡去,过不了多久,肖羿便可以将他渐渐淡忘了。
从很久以前,谢子昕就明白,有些事情,即使他再用力地捏紧手心去抓也是白费力,就像真挚的友情、深爱他的妈妈、和他妄图得到虚无缥缈的爱。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就像以往任何一次。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谢子昕擦了擦眼睛,来到客厅,拿起手机。
是微信电话,来电人是谢明宽。
看清来电人后,谢子昕一愣,随后眉头慢慢皱起。
自从上回谢明宽离开后,这期间他从来没联系过谢子昕,他给的那八千块钱,谢子昕收下了,但一直放着没动,也没告诉小姨爸爸重新找到他的事。
良久,谢子昕接了起来。
“小昕,” 谢明宽道,“是我,爸爸,在干嘛呢,没打扰你吧?”
“晾衣服。”
谢明宽答应一声,又与他平淡地寒暄着,仿佛真的只是打来问问他的近况,谢子昕的回应平静无波,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对了,小昕,下周日我要去老城区那边出差,见一见客户。” 谢明宽道,“你那天有空没?爸爸带你去吃个晚饭吧。那天见到你,你瘦了好多,平时要好好吃饭啊。”
谢子昕沉默着,一时没有回答。
谢明宽同样静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了几分痛楚与沙哑:“小昕,是这样,上周你有个远房的舅爷爷过世了,我就回了趟老家,你舅爷爷在老家农村那边有套小平房,你小学的时候还带你去住过一周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还拍了照片的。我帮家里人整理屋子,找到了那时候你和你妈妈留在那的照片,还没丢呢,我想你应该挺想你妈妈的,就带回来了,打算找个机会给你,你如果没空拿,我就拍下来发给你。”
谢子昕心中微动,最后回答:“那天我有时间,照片给我吧。”
谢明宽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好,那我到时候到临水路接你,五点半左右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谢子昕:“都行。”
谢明宽继而说他会去找找好吃的餐馆,让谢子昕早点休息,随后结束了通话。
谢明宽似乎的确开始在谢子昕面前尝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这实在是太迟了,哪怕更早一些,谢子昕或许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波澜。
从前的他,希望落空太多次,失望是他年幼生活的常态,即使谢明宽从现在开始百倍奉还他,谢子昕最多能做到的,就是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对待。
周日那天下午,谢子昕早早就接到了谢明宽的电话,谢明宽说他出差工作结束得比预想的快,所以可以早点过来,带谢子昕出去逛逛商场,买些他想要的东西。
家里确实要添一些生活用品,谢子昕便同意了,他在临水路口再次见到了谢明宽,大概是因为出差,谢明宽今天穿得颇为正式。
看到谢子昕,谢明宽道:“小昕,你新染了头发啊,可以,挺好看的,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要学会多拾掇拾掇自己。”
谢明宽开着上回那辆白色本田,谢子昕坐进后座,谢明宽从前座置物箱里拿出了那张照片,递给了他。
照片上的陈芸抱着才七八岁的谢子昕,看着镜头笑得开怀,那抹笑容不带有对折磨的隐忍与伤痛,只有纯粹的喜悦,看得谢子昕的眼眶微微发烫。
谢子昕接过照片,看得出神,忍不住伸出手指,去碰妈妈的脸,在他的记忆中,妈妈一直是年轻温柔的模样。
谢明宽驱车来到了位于市中心一家购物中心,带谢子昕到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材。购物中心有几层是鞋帽服饰专卖店,谢明宽让谢子昕也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都可以买。
谢子昕对衣服鞋子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在他看来,能穿得舒服就行,他脚上这双红色帆布鞋还是去年他生日时小姨送给他的,虽然很普通也很便宜,但穿着很舒服。
逛了一圈,谢明宽帮他挑了一套夏装和一套秋装,还有一双运动鞋和新帆布鞋,都是他这个年龄的男生常穿的品牌和款式。
试衣服时,谢明宽看款式大小都合适,让谢子昕干脆不用换回来了,就穿新衣服去,旧衣服和鞋子都装起来。
新衣服上装是一件休闲款的白色体恤衫,下装是一条修身的黑色休闲裤,衣服裤子都来自同一个潮牌,有非常独特的侧边拉链。
裤子有些紧身,谢子昕更喜欢宽松款式的,但店员一个劲地夸合适,谢明宽付钱也很爽快,他也就懒得再试新的。
从商场出来,也差不多快到晚饭时间,谢明宽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车上,直接带谢子昕去提前订好的餐厅。
车子缓缓停在一家本市知名的高档星级酒店的停车场内,酒店富丽堂皇,价格昂贵,二楼经营着一家有名的日料餐厅。
谢子昕几乎从来没来过这样高档的地方,从车上下来后,心里不太自在。
谢明宽领着他去二楼,期间接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似乎是客户之类的人,谢明宽接电话的语气热情又客气,十分殷勤。
而且,从谢明宽话语的字里行间,谢子昕察觉,今天的晚饭似乎不止他们二人。
“是爸爸出差拜访的客户,很厉害的一个大老板,最近很照顾爸爸生意。” 挂了电话后,谢明宽解释道,“这家餐厅是他推荐的,正好他今晚也有空,爸爸于情于理都得请他吃个饭,小昕,你就体谅一下,到时候叫汪叔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