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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南想起明鹭川那张冷冰冰的脸,说:“我觉得他有点凶。”
林抒秋沉默一会儿,赞同地说道:“他是有点凶。”
夏文南抬起手想要抓一抓头发,险些碰到了头上的伤,他猛地收回手,说:“不行,我要回去一趟。”
林抒秋站起身,“你现在还不能出院。”
夏文南抬起头看着他:“我想知道我爷爷的消息。”
“什么消息?”林抒秋已经到了床边,挡住夏文南已经迈下床的一条腿。
夏文南仰头看他,说:“明鹭川说我爷爷死了。”
林抒秋不禁愣了一下。
夏文南神情有些茫然:“我找不到我手机,也不知道能联络到什么人问我爷爷的消息。”
“我帮你打听吧,”林抒秋说,“你别着急,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林抒秋出去病房打了个电话,到下午下班前,他带来了夏文南爷爷确定的死讯。
夏文南坐在病床上发愣。
林抒秋安慰他道:“节哀。”
夏文南点了点头,“其实我就是不死心而已。”早已经知道的结果,却还是带了那么一点侥幸,到如今,夏文南只能彻底死心了。
他情绪很低落,护工把晚饭送到病房,他看了一眼没有动。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慢慢下了床走到窗边。
傍晚的阳光依然刺目,穿透了玻璃窗户落在房间的地板上,然而这一点刺目的阳光正迅速地暗淡下去,角度也逐渐倾斜,直到最后一丝暗红从夏文南的面前消失。
天空变成一种深沉的灰蓝,只有远处的天际还残留着些许的红,很快就会完全不见。
楼下是一片小花园,面积不大但是开满了色彩鲜艳的花朵。在太阳光撤离之后,花园里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让冷冰冰的医院中显出了些静谧的温暖。
夏文南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音,他没有回头,而是微微往前倾斜靠在窗边,支撑住自己虚弱的身体。
脚步声算得上轻柔,走到他身后停了下来。
夏文南大概猜到了是谁,但是不想说话,依然沉闷地在窗边站着。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明鹭川在他身后说:“该休息了。”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冷漠。
今天晚上明鹭川看起来是不打算离开。
夏文南躺在病床上,将双臂枕在脑袋后面,看见明鹭川进去卫生间洗漱。
过了一会儿,明鹭川出来了,换了套睡衣,拉开旁边一扇立柜的门,从里面拉出来一张折叠床。
床的位置正和夏文南的病床平行。
明鹭川在床边坐下,正对着半躺在床上看他的夏文南。夏文南转开了视线看向前方,过了一会儿却还是能感觉到明鹭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又等了一会儿,夏文南转回去看明鹭川一眼,说:“你看着我干什么?”
明鹭川脸上的神情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那我该干什么?”
夏文南身体往下滑,同时拉起被子盖过胸口,小声说:“我管你干什么。”说完,他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好像都过去了挺长时间,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只剩下一盏小夜灯。
夏文南听到旁边的床传来晃动的声响,明鹭川大概是躺下去睡了,同时他听到明鹭川似乎是说了一句:“那你管我看谁?”
夏文南翻身背对着明鹭川,心想这个Alpha真是不好相处。
这一觉沉沉睡过去,第二天清晨夏文南是被病房门口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微微抬头只能看见明鹭川穿着白衬衫的高大背影。
明鹭川正在跟什么人说过,过了一会儿,他侧过身,夏文南先看见一大束漂亮的鲜花,随后才见到几乎被鲜花遮住上半身的年轻男性。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性Omega。
第4章 (已修)
“文南,”Omega冲夏文南露出温和的笑容,捧着鲜花走到窗边,把那束花轻轻放在了窗台上。
那束鲜花非常漂亮,正绚丽绽放的花朵被紧束在一起,色泽温暖淡雅,一下子便占据了窗台的大半。
随后Omega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夏文南。他身上有很淡的信息素香味,是一种很清新的草木香,走得很近了才能浅浅闻到,没有丝毫攻击性。
“你感觉怎么样了?”Omega问道。
夏文南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明鹭川,说:“还好。”
Omega看着夏文南的表情,过一会儿奇怪问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明鹭川这时说:“他失忆了。”
“失忆了?”Omega诧异地瞪大双眼。
夏文南发现他的眼睛和明鹭川有些相像。
Omega维持着脸上的惊讶神情:“怎么会失忆了?因为车祸吗?”
“外伤导致的,”明鹭川回答的语气很平静。
“那你不认得我了?”Omega说,“我是明思彦。”
夏文南缓缓摇了摇头,他才刚刚睡醒不久,忍不住轻咳一声清清嗓子,伸手寻找床边的按钮想要坐起来。
那个名叫明思彦的Omega伸手阻止他,“你睡着吧,别起来了。”
夏文南手指在金属的床沿摸索了一阵也没找到按钮,便放弃了,他说:“我谁都记不得了。”说完,他觉得这句话可能引起误解,又补充一句:“记忆从大二之后就中断了。”
明思彦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看了夏文南一会儿,又回头去看明鹭川,问道:“大哥,医生怎么说呢?”
明鹭川沉声道:“医生说先要确定他脑外伤恢复情况,如果脑外伤已经愈合了,遗留记忆障碍的治疗就是个缓慢长期的过程。”
明思彦露出担心的神色,问得小心翼翼:“会恢复不了吗?”
明鹭川沉默一会儿,说:“不排除。”
明思彦叹了口气看向夏文南。
夏文南却在发怔,他之前也听林抒秋谈过他的病情,林抒秋的态度是比较正面积极的,认为他的记忆可以通过药物和康复治疗恢复,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的记忆可能恢复不了了。
那一瞬间,夏文南并没有迫切要恢复记忆的愿望。他记忆停留在大二,二十岁的青春大概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岁月,他不知道自己在接下来的六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那么早结婚,又为什么会和一个Alpha结婚,这些在他二十岁那年都是难以想象,也害怕去面对的。
可是这些事情并不是不去想就可以不去面对的。人生是一条单行道,已经走下去就没有办法回头。他不可能回去继续读大学,他也没有了爷爷,所以即使再不愿意,他也必须面对和担负起接下来的人生。
他只是茫然而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恢复了记忆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如果永远不能恢复记忆,他又要如何生存下去。
明思彦在病床旁边问候了他几句。
他漫不经心地随口答着,回过神来甚至不知道明思彦问的是什么。
明思彦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有一双和明鹭川相似的眼睛,但是脸型五官明显是属于Omega的清丽美好,像一件釉色通透的温润瓷器。
他站了一会儿,说:“文南需要休息,我还是先走了。”
明鹭川站在旁边不说话。
明思彦转过头,对明鹭川说:“爸爸本来要来的,昨天晚上感冒了,害怕来医院探病不合适。”
明鹭川睫毛微垂,点了点头。
明思彦又对夏文南说:“文南你好好休息,过几天爸爸来看你。”
夏文南不认识他口中的爸爸。但是夏文南自己的爸爸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明思彦所说的爸爸,总不能是他的爸爸,而该是明鹭川的爸爸。他心情乱糟糟的,无心应酬明思彦,只点了点头。
明思彦转身离开病房。
他转身的瞬间,夏文南注意到他后颈有一处纹身,纹的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位置正是腺体的所在。
明鹭川走过去为他开门,明思彦站在病房门口,又和明鹭川说了几句话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