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林小姐踩着一双高跟鞋,站在诊室门口,看着沈南星的方向。
易风辞正在跟沈南星说话,偶一抬眼,刚好和林小姐的视线撞了正着。
林小姐脸上原本还带着一丝疑问,与他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竟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易风辞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两秒,继续看着在他身边忙来忙去的沈南星。
沈南星去医生那里拿了份病历表,看到病因处写着右手肘轻度擦伤,才算彻底松了口气,问道:“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
易风辞避重就轻,轻轻活动了两下手臂,站起来说,“脚滑了一下。”
沈南星立刻一副 “多大人了?竟然还能在工作的时候出现这种低级失误?果然是真的不会照顾自己” 的表情。
易风辞见他由急转怒,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看向高远的眼神也稍稍温和了一些。
高远拿着刚从医生那里开回来的药单子,跟沈南星道歉,“我当时真吓坏了,看一眼同事发过来的照片就赶紧给你打电话,生怕你哥摔出个好歹,没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沈南星本来想说没关系,结果听他这么一解释,气得眼睛都圆了,抢过他手上的单子去大厅缴费,临走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高远更无辜了,问易风辞:“我怎么惹他了?”
易风辞没管,眼中尽是放任,站在原地等着沈南星回来。
高远还在一边絮絮叨叨,“你说你也是,突然说要帮我替班,你都多少年没干过装空调的活了?怎么就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温故知新?”
易风辞依旧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落在林小姐刚刚停留的位置,不知道想些什么。
沈南星去交费的同时,顺便跟林小姐道了声谢。
林小姐跟着他一起走到大厅,站在去往地下车库的电梯口问,“刚刚受伤的那个人,是你的哥哥?”
沈南星说:“是。”
林小姐若有所思,“但我并没有听说,沈总除你之外,还有其他儿子。”
沈南星说:“我和我哥不是亲兄弟,他小时候一直住在我家。”
林小姐点了点头,双手交叉,握在身前,笑着说:“既然沈先生的哥哥没事,那么我刚刚在餐厅里对你说的事情,还请你好好考虑一下。”
沈南星说:“抱歉林小姐,我确实还没有那方面的打算。”
林若安见他态度坚决,倒也没有死缠烂打,考虑了一会儿,“既然如此,沈先生如果不介意,和我做个朋友怎么样?”
沈南星看着她。
林小姐对他伸出一只手,笑道:“我是说普通朋友。”
既然跟交往无关,沈南星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礼貌地跟林小姐握了握手,再次跟她道了声谢,转身去给易风辞拿药。
易风辞伤得不重,医生为了节省床位没让他留院,打发了几句让他回去休息,叮嘱最近这段时间别再登高爬梯。
沈南星一一记下,想了想先把他哥交给高远,自己打车回家拿了几件衣服,随手关了水电,开着那辆鲜红色的轿跑再次拐入了易风辞所住的老城区。
他准备这段时间常住在这。
虽然他以前也没少来。
住在一楼的老大爷正蹲在单元楼门口收拾破纸壳,沈南星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看有好几个大件箱子层层叠叠地放在地上,笑着跟大爷打了个招呼。
老大爷看他眼熟,也乐呵呵地应了一声,想起来问:“你是三楼小易的朋友吧?”
沈南星说:“我是他弟弟。”
“哦哦,我说呢,总瞧见你。”
易风辞还在楼上等着,沈南星也没准备多聊,正打算跨过地上的纸壳上楼,就听老大爷说:“你们三楼今天又搬来一户,那房子空了好多年了,总算有人住了。”
沈南星顺势往上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手提笔记本电脑的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那人鼻梁上带着一副钻石切边的无框眼镜,看到沈南星停下脚步,竟默不作声地对他点了点头,主动侧身,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沈南星一时被他这份过于正式的礼貌弄得措手不及,也赶忙跟这个人点了点头,迈上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狭窄楼梯,往三楼走去。
很显然,刚刚那个人就是三楼搬来的新租户。
沈南星退到楼梯口又往下看了看,
如果没有看错,那个人身上的西装应该是在某个会员制的高端店定做的。
一套下来至少要十几万。
穿这么贵的衣服,为什么要来这么差的区域租房子?
沈南星原本还想探究一下原因,结果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的这套跟那人一个店定制的衣服,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算了,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探究别人搬来这里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了。
第7章
高远已经走了。
沈南星进门的时候,易风辞正抻着一只手站在卧室里换衣服。
他估计是顺着三楼阳台搓下来的,工作服右侧磨白了一片,左边也沾上了不少土。
沈南星看着心疼,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来帮他解工作服的扣子。
易风辞垂了垂眼。
见他闷着声不说话,轻轻地笑了一声。
沈南星皱眉,“笑什么笑?”
易风辞说:“抱歉,是我不小心。”
沈南星本想说他几句,但看他手臂还受着伤,只好把不中听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虽然出身富裕,自小在父母和易风辞的疼爱下长大,倒是没有长歪,没什么骄横不讲理的少爷脾气。除了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任性,教养和礼仪方面,做得比一般同阶层的孩子都要好。
但易风辞受伤这件事还是把他吓得不清,以前为了维护他哥的自尊,沈南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任何有关工作的事情,今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哥,要不,你换一份工作吧。”
易风辞说:“你想让我换什么工作?”
沈南星说:“什么都可以,只要危险系数低一些的就行。”
“好。” 易风辞沉默几秒,“等我恢复一段时间,去公司提交离职申请。”
“真的?”
易风辞点了点头。
沈南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得知他哥终于要换工作,帮他脱了衣服,开开心心地跑到厨房,准备亲自做一顿丰盛的晚饭。
他会做饭,而且厨艺还行。
易风辞刚来 A 市的时候工作很忙,沈南星三天两头联系不上他,只能趁着周末或寒暑假跑过来找他。
那时易风辞租的这套房子还不像现在这么温馨,什么空调、床垫、花架子根本没有,主卧只有一张硬板床,床上随意铺着一个没有任何弹性可言的破棕垫。沈南星记得清楚,那是个大冬天,他下了周五晚上第一节 自习课,跟他爸妈说了一声,自己买了张飞机票,从 C 市飞了过来。
易风辞说了要去机场接他,但中途似乎被工作绊住了脚,只能把房子的地址发给他,让他自己先过去。
沈南星如今长大了,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们家那么有钱,但他那时刚上高二,还没有离开那所只有富家子弟才能进去的象牙塔,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像谢元一那样的公子哥。即便易风辞在他家借住的时候一直非常节俭,但吃穿用度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沈家的那个圈儿,顶多是他吃一个苹果他哥吃半个,他穿半年的衣服,他哥穿两年。
沈南星一直以为他哥来 A 市上班也是像他爸一样,整天坐在办公室敲敲电脑,喝喝咖啡,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高兴了跟同事去打个高尔夫,不高兴了就订张机票去国外度个假。
易风辞没时间理他,他就总以为易风辞是在外面玩疯了,把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给忘了。
那天他原本是怀着满肚子的怒火过来的找茬,结果从门口的地垫下摸出钥匙,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酝酿了好几天的小脾气似乎也随着屋内的冷空气一起熄灭了。
他没想到易风辞在离开沈家之后会住在这样的地方,更没想到他的这份工作,根本用不着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