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杀美人
所谓强者,比如零,比如傅白雪,比如巫商,都或多或少有点傲慢的毛病。他们今晚不约而同地,都没把伊万这么个阴沟里的老鼠放在眼里。
哪怕傅白雪今晚被遛来遛去,他也利索当然觉得伊万就是一波带走的事;哪怕巫商现在极度虚弱,他也没觉得自己会翻车;哪怕零受制于人,也想当然地把巫商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是赤裸裸地没把伊万放在眼里。伊万却半点不生气,他很明白,如今的形势,他们越是轻视他,他越有可能生还。
伊万便笑了下,手指继续用力:“你倒是问问巫先生,他还能不能抬起一根手指?”
“……”巫商垂下眼,没敢说话。
零被他的反应弄懵了,巫商在他心里,大事上从来没掉过链子,他以为对方只是在将计就计之类的,没想到是真的被收拾了?
“不妨告诉你,他中了一种神经毒素,现在一点都动弹不得!”
零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傅白雪能被他放倒,是因为对方从来不会防备他。可巫商,巫商有脑子有实力,怎么可能会落到任人鱼肉的地步?
今晚发生的一件件都很赶,零根本没时间细想,直到这时他才察觉疑点:巫商为什么会被擒?要是他不愿意,有谁能擒得住他?等等——
“……”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巫商,他浑身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与人搏斗过的痕迹,“你是故意中毒的?”
巫商抿了抿唇,目光游移,根本不敢看他。他心虚。
零总是有一肚子的甜言蜜语,说什么不离不弃,说什么除了自己以外再没别人——巫商每次听的时候都很想笑,他想让零闭嘴别说这些鬼话,却又忍不住被这些话迷惑了眼睛,抱着千分之一的侥幸,盼望对方是不是真的那么喜爱自己。
但他每次鼓起勇气做出的试探,结果都令他失望了。
人的态度可以伪装,语言可以修饰,只有立场无法隐瞒。无论他和谁起冲突,零永远不会偏向他;外出回来带礼物,永远没有他的份;在欢爱的时候,零哪怕哭到哽咽也不会服软求饶——
对方就差把“勉强”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零当然勉强。
巫商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用了卑鄙手段,拆散了零和傅白
第121章 间章 倒吊人Ⅷ
间章 倒吊人Ⅷ
昭瑶被两个不靠谱的大人扔在山脚下,用安全带绑在车里动弹不得,他从没这么恨过自己的无力。但虚弱是不讲道理的,他没办法突破身体的桎梏,跟上离去两人的脚步。
垂死的感觉十分奇妙,他能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愈发艰难,而远方的絮语还不断引诱着他。
离开他的皮囊,与祂融为一体……有一瞬间,昭瑶甚至准备照做了,脑海中却忽然浮现熟悉的脸。
零,傅白雪,巫商……他们对他微笑的样子。
“再坚持一下……”他喃喃自语,说不定再坚持一下,就有救了呢。
他昏昏沉沉,苦苦支撑,不知在痛苦与虚弱中挣扎了多久,意识逐渐被抽离。
好不甘心,他才十六不到,他还没分化,他还没变成能保护他们的Alpha,太不甘心了——但再不甘也没办法,他似乎只能走到这里了。
两行泪水从紧闭的眼帘中滑落,昭瑶浑浑噩噩,感觉自己要脱离身体,化为风被远方的未知卷走时,肩上忽然被拍了一下。
“笨蛋,快回去。”
有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微笑意,在他耳边道。
……是谁?
昭瑶惊慌地想回头看,意识却像是皮球般被重新拍回了他的身体。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差一点才能成熟的信息素,此时彻底变了味道。
那是醇厚、热烈、甜蜜的感觉,宛如烈酒般的气味——他的分化结束了,他的力量回来了,他变成了很强大的Alpha。
——他终于长大了。
昭瑶抬起手握了握,陡然感觉心弦一松。像是连接在他手指上、无限向远方延伸的一根红线,被蓦地扯断了。
无名的哀恸攥紧他的心脏,昭瑶怔怔地抹了抹眼睛,发现自己在不断地流泪。
他踉跄着打开车门,宛如一只急着归群的小狼,风驰电掣往溶洞的方向赶。
‘再快点……再快一点……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后面是什么,昭瑶咬牙,不愿意往下想。
陡然间,他的脚步顿住了,像是看到什么可怖地画面般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向眼前的景象。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整座山在向下塌陷。它要沉了。
-
傅白雪感觉大地在震动。
他做了个很长、很冷、很黑的梦。梦里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他的教导者无言地牵起少时的他,带他穿过被飞机炸成废墟的家园,穿过父母雕塑般的遗体,穿过雪白恐怖的实验室,他渐渐抽条长大,握着他的手不知何时换了一只,变得更纤长、也更熟悉。
那人一回头,是零,脸上还挂着让他又爱又恨的轻佻微笑。
“醒来吧,是时间了。”
他睁开眼。
入耳的是轰鸣声。他躺着的地面不断在向下塌陷,山体像是被什么摧毁了,从深处传来闷响。
一股巨大的能量从不远处爆发,像四周席卷而去。这感觉是如此熟悉,如同十五年前……
他在飞沙走石中,分辨出不远处跌坐在地的人影。
是巫商。就像曾经那样,他的力量再次暴走了。像是回应那股肆虐的力量,熟悉的感觉在傅白雪体内奔涌,根本不听从主人的命令,迫切地想要向外喷涌而去。
“零!”他喊道,“零!回答我!”
无人应答,只有巫商撑着伶仃纤瘦的脊背,抱着头冲他一瞥。青年的双耳、双眼、鼻孔、嘴唇都往外淌出鲜红的血线,看起来诡异又诡异。
水龙坡的山心处仍旧传来持续不断的震动,巫商咬牙道:“……跑。”
被狂风带起的石屑刮擦过傅白雪的脸颊,他像是没感觉似的,又往巫商的方向走了一步。
“——我让你跑!零已经死了!”
巫商吼道。
傅白雪失去血色的脸更白了一分,有一瞬他似乎要痛哭出声,但最后,如骆驼般沉默的男人只是咽下了所有情绪,平淡道:“啊,我知道了。”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到阻力,狂暴的力量如暴风席卷,母液从皲裂的地缝中流淌而出,淡红色的液体遍地都是,傅白雪竭力不去想那里面是否有零的遗骸。后心传来迟钝的麻木感,零在匕首上涂的毒素还在麻痹他的神经,此时他不觉得很疼,只是空虚。
他跨过那些四处流淌的淡红色液体,艰难来到巫商身边,刚伸出一只手,就被巫商避开了,青年厉声道:“滚开!”
巫商现在像只竖起刺的刺猬,零要是看到大概会笑的。傅白雪麻木地想,十五年前他似乎也是这样的。
当年的情景和如今何其相似,暴走的年幼者,被力量席卷的场景,不知所措的年长者。
他一直不愿提当时的经历,他就是在那场变故中获得力量的,但过程并不美好,相反,它太可怖了,以至于让他有点害怕自己的能力——
没错,害怕。他不怎么动用自己的能力,因为他掌握不好,他惧怕它。傅白雪已年过而立,但剥开他沉稳从容的外壳,他还是那个被装进裹尸袋、又因为巫商一句话,死里逃生、又扔进玻璃皿的少年。
“……”巫商捂住脸,“对不起……就,只是,走,别管我了傅先生……”
巫商太年轻了,他根本不懂,傅白雪怎么都没办法放着他不管。男人极力克制着体能蠢蠢欲动的力量,再次向巫商伸出手。
巫商眼神闪烁,他想要往后退,却在傅白雪的瞪视下软了态度,最后还是拽起了他的手。可还未等傅白雪将人拉起拽走,两股属性不同的力量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不约而同从二者交汇的指尖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