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杀美人
我拍了下窗台:“要吃宵夜么,我今天炖了鸡汤。”
“这、这不好……”他脸红了,很难为情。
我歪歪头:“但是汤还是热的,很好喝。”
他屈服了。很害羞地攀上了窗户,钻了进来。
我们渐渐熟了起来,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叫沈和平。
“有点老土,是不是?”他羞赧地笑着,“光我们排里,就有三个叫和平的。幸好我姓沈,而不是姓李。”
“听起来就像以前的X雪。”我又给他舀了一勺牛肉,“多吃点。”
我们现在正坐在油铺老板的小桌子上,我习惯了多做点吃得端下来,给老板两口子和沈和平吃。
街对面走来另一个绿军装,一见他还端着碗,就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哔地吹了声,吼道:“沈和平你还吃什么吃!集合!”
那是他们的班长,人很凶。他后面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年轻,都是沈和平的战友,见到他和我坐在一块,又开始哄笑着吹口哨。
小孩被吓得噎了下,忙不迭把碗里的饭全倒进嘴里,又被噎住,痛苦地锤了几下胸口,说了声“姐我走了”,就急匆匆跑了过去,被他的班长在后脑勺上拍了下。
我禁不住微笑了一下。
时间就这么缓慢流淌而过,无波无澜过了一年。等他们将冬天的大军袄换成了更轻便的春装,我也和街坊混熟了。
“妹仔不要拿吃得来咯,我们不缺粮吃勒。”粮油店夫妻两个年纪很大了,是湘人,据说是十多年前逃难过来的,在这落了户,孩子全都死了。
我本来在发呆,知道老板娘轻轻推了推,我才“啊”了声:“但是我吃不完。”
老板欲言又止,老板娘跟他对了个眼神,才弯腰覆在我耳边,悄声说:“财莫要露白……知道你有粮,但是每天你大鱼大肉的,香味整条街坊都闻见啦!妹仔你当心点咯,你一个单身女人,长得又那么漂亮——有些人……说得很难听呢。”
她身上有股老年味,并不臭,就是老婆婆的味道,还有一点痱子粉和风油精的气味。
我会活到身上有老年味的时候么?反正我的家人们都没有活到。每次想到这个,就觉得眼眶热热的。
我又发了会呆,半晌才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让他们说吧。”我道,“他们天天担惊受怕的,已经很可怜了。”
老人大概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智慧,就在我们谈起这个不久后,某次我提着菜篮子打算回家,路过一个巷子时,就被人捂着嘴拖了进去。
我可以避开的,但我有点好奇他们要作什么,就被扯进去了。
菜篮子被扯下,一个显然是头头的男人提着它在里面翻来翻去:“这小娘仵吃了啥个?”
我看了他一眼,顿时明了。这人好平庸,我不感兴趣,便收回目光:“你要吃么?送你好了。”
扯着我的那个又拽了我一把,厉声道:“老实点!”
这是个外地人。我颇稀奇地回头盯着他,他揉了下鼻子,又吼:“看什么看!”
他比那个平庸的男人有意思。我又看了他一眼,问:“你们抓我进来……是要干什么?”
菜篮子被丢在地上,平庸男笑了——我不喜欢的那种笑法:“你很明白嘛,他们说这里住了个什么官的情妇……就是你咯?”
他换成了普通话。
原来就是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我索然无味道:“你说是就是吧。”
我蹲下捡起菜篮:“我走了。”
但我没走成,他们好几个人把我拦住了。我觉得很烦,问他们以前做过这种事么,那个头头很得意地,说他就是专门教训我这种龌龊荡/妇的。
哦,那就是专门挑落单女人下手咯。那我也没必要留手。
小巷里全是血,我提着自己溅了血点的裙摆有点发愁。然后我向唯一那个幸存者——也就是刚才吼我老实点的男人伸手:“能把外套借我么?”
他的视线还有点发直,解下外套的手还有点不稳。我接过后将它翻了个面,把染血的那面藏了起来,然后围在腰间。
然后我说:“和平说你们班负责这个片区,那你能叫人打扫一下么?明天别人过来扔垃圾时会被吓着的。”
那人,也就是沈和平的班长,没搭理我的话,而是把手放在后腰,似乎想要拔枪:“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个大Alpha?”
我摸摸后颈,那里是软的,薄薄的皮肤覆盖着骨骼,没有腺体那种微硬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迷茫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别。”
班长看起来欲言又止,我印象里他脾气一直很暴躁,这次被我打断了什么行动,大概已经想骂人了。
我没理他的纠结,叮嘱了他记得打扫小巷就走了。
第二天沈和平来看我,像只小狗似的缀在我的身后转圈:“姐,你把班长怎么啦?他昨晚给我加训!说让我问你!”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把糖果,又把覆盆子果酱味的捡走了,那个我很喜欢:“拿去分。”
沈和平捧着那把糖,呆呆道:“姐,你是不是就喜欢拿吃得敷衍我?”
“可是它们很好吃。”我认真道。而沈和平是个吃货。
他挫败地抹了把脸:“对。”
他剥开一颗太妃糖,看着花花绿绿的糖纸上的洋文,啧啧感叹:“稀罕货!姐你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我把覆盆子味的放进嘴巴里,糖球从左边滚到右边,骨碌碌,又从右边滚到左边,骨碌碌碌碌。
“姐你别装傻!你说你发呆其实你就是不想回答对吧!”
骨碌碌骨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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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的食物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当然是巫家啦。
巫家费了番功夫,终于用找不到把柄的方式,把这块地盘从徐家抢走了,为了守住,派过来的都是巫家的嫡系。这里的主事就姓巫,叫巫琦,是上次我被带去问话的那人。
为了笼络我,他经常会分点物资,有时是我去拿,顺便一起喝个茶,有时是他的下属送过来。
什么进口糖果,什么猪牛蛋奶,什么布匹口红……都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好东西。所以坊间相传我是谁的情妇,也不算空穴来风。
这次他又邀请我去喝茶,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这人是个工作狂加控制狂,基本就是工作,我就在旁边对着玻璃花房发呆。
天色欲晚,我站了起来:“我还想吃上次的糖果。”酸牛奶里面包着覆盆子果酱,真的很好吃,也很漂亮。
他瞪我一眼:“你倒是一点不客气,我也没两罐。”
我坚持:“那就是还有。”
他狠狠剜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都给你。”
我渐渐发现了女人的优势。尤其是这么一个外表无害的女人——无论是男A还是男B,似乎都很容易对我让步。男O不知道,我没遇到过。
副官从书柜下面翻出两个漂亮的金属罐子,上面光屁股长翅膀的小人是浮雕质感,栩栩如生。一个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各色糖果,另一个里面的糖果只装了一半,估摸下分量,被吃掉的正好是上次我得到的那些。他没说谎,他确实把所有的糖都给了我。
我喜欢这个糖果盒。
我抱着它们原地转了个圈,湖蓝色的裙摆微微荡开,我也喜欢它们像花瓣般舒展的弧度。
于是我抓了一把最喜欢的覆盆子糖果放在他的办公桌前:“我可以为你办一件事。”
巫琦大笑:“我像太监点卯一样伺候着你吃喝,结果还没两盒糖能收买你?”
我摇摇头:“这不一样。”
他并没有让我专门办什么事,只说这个地方很重要,不求我帮忙站台,只希望我别接外人的单子,一扭头又把这里打下来一遍。
我回去以后问油店老板:“我们这为什么派那么多人守着?”我没发觉这里有什么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