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盏
孟易把易拉罐捏出一声响,仰头又灌一口,想到那个徽章,他问:“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来M国了?工作吗?”
彭争点头:“算是吧,我现在研三,在这边实习,暂时在一家视频网站工作。”
“研……三?”孟易声音有些干,“研究生吗?”
“嗯,有学历了比较方便。”彭争没敢说太多。
怪不得。孟易想。
怪不得他会在金鼎里工作,原来彭争早都不是那个傻乎乎需要他写笔记辅导的小男生了,他汲取了更多知识,有了更多选择,他早都给自己铺好了路,朝着目标一点点前进,越变越好。
不像他,七年了还在原地踏步,不仅没挪动一点,还把翅膀也丢掉了。
“真好……”孟易捏瘪了空易拉罐,“有出息。”
空气又安静了。
彭争环顾着这片篮球场,跟家里的那个一点都不像,他却久违感到了舒服,旁边的孟易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眼神被睫毛盖住,他能看到孟易坚挺的鼻梁和被饮料浸润过的嘴唇。
一阵嗡嗡声响起,彭争感应了一会,才掏出自己的手机。
苏杭在电话里哀嚎:“彭彭你快回来,我钥匙锁屋里了!”
彭争朝孟易看了一眼,对着电话说:“门梁上不是有一把备用的吗?上次我放的时候特意告诉你的。”
“我他妈锁的就是那把!”苏杭大喊,“你赶紧回来,我要洗澡换衣服,下午还有约会呢!”
彭争叹口气:“行行,知道了,二十分钟。”
彭争放下手机,才发现孟易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他没空多想,抱歉地开口:“那个,我……”
“回去吧,你忙你的。”孟易语气正常,“知道怎么走吗?用不用我送你?”
彭争:“不用,我打个车,他着急。”
孟易点点头。
彭争站起身,却没有走的意思。
孟易:“还不走?不是着急?”
彭争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很快就能回来,今天,我们能一起过吗?”
孟易看向他问:“谁们?”
彭争:“我们,我和你。”
一个令人心动的邀请。
孟易想了想,又问:“方便吗?”
“方便!”彭争答得很快,眼底带着情绪。
忐忑,惶恐,紧张,焦虑。
都在孟易说了一个字后消失殆尽。
他说:“好。”
孟易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坐在床上盯着时钟发呆。
他和彭争约好在老大的私人酒吧门口见面,他不知道彭争怎么会知道那里,也没心思细想,所有的思绪都被即将到来的圣诞约会占满了。
他呆坐了半个小时,决定剩下半个小时到酒吧门口去等。
当他站在酒吧门口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有点荒唐。
明明只是老朋友见面约饭而已,为什么弄得像相亲?
无法静坐,大脑停止思考,只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彭争了。
可能是在这里独自惯了,终于有个人能贴合他的生活,所以他才会像一段亲水的柳枝,不断往清澈的水面靠近。
他等了没多久,彭争就来了。
下午的日光把街道镀上一层金粉,彭争从街角出现,高大的身形把一道道光线斩断又粘合,像被拨动的竖琴的弦。
他没再穿西服,卸掉了具有象征意义的外壳,换上和孟易相似的纯色卫衣,休闲裤包裹着长腿和窄细的腰身,让孟易又一次陷入了“这人不是彭争”的错觉中。
彭争犹如踩着一地音符走来,孟易仿佛能听见从他脚下流出的乐章,先是略显孤寂的小夜歌,由远及近转变成需要他参与的华尔兹舞曲。
嘴角不自觉上扬,直到彭争问他在笑什么,他才发现他没有理由解释。
他轻咳一声,快速转移话题:“圣诞快乐。”
彭争闻言一笑,递给他一个纸袋:“圣诞快乐。”
孟易一愣,还要送礼物吗?
可他没准备。
“不用交换,”彭争说,“我随便拿的,就是不好意思空手来。”
孟易看向他,发现彭争的眼睛比上午亮。
等到了超市他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彭争没戴那个金丝眼镜。
他俩先来超市买点东西。
彭争没问孟易要带他去哪,他喜欢这种被孟易带着走的感觉,因为信任,他可以在孟易这里完全放松。
彭争的饮食习惯一直保持得很好,自己一人的时候也坚持着减脂餐的标准,但是今天他不打算计算卡路里了,只要是孟易做的,他会二话不说吃下去。
可是孟易这边却很难。
他每拿起一种食材都会询问彭争能不能吃,有没有忌口,曾经海纳百川的胃如今在他眼里变得刁钻,仿佛稍有不慎就会破坏这种平衡。
此刻他正对着一盒牛肉条的成分表仔细观察,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
彭争笑着走过去,直接把那盒牛肉条扔进了购物车。
“没那么多讲究,什么都能吃,信我。”
之后他俩又选了点蔬菜水果,趁关门前走出了超市。
两人一人一个袋子,迎着夕阳并肩而行。
孟易的余光一直停留在旁边人的肩膀上,他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彭争是真的长高了。
还记得高三时他还得稍稍低头看他,胳膊搭在他肩上的高度也正好。
可现在两人的肩膀基本平齐,再搭上去估计胳膊会酸。
他又往上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他竟然发现彭争比他高出那么一点点。
这怎么回事?
目光自然向下,他看见彭争从衣领里延伸出的修长脖颈,被黑色卫衣衬得更白,左侧轮廓的中间有一个明显的突起。
是他的喉结。
记忆中并没有搜索到与“彭争、喉结”有关的画面,因为彭争的脖子和他的脸一样肉乎乎。
脂肪毫不偏袒他身体的任何一处,均匀地包裹住他的下颌线,尖下巴,和那个小巧的喉结。
它甚至藏得比腹肌还要深,以至于孟易发现的时候竟会觉得新奇。
这是男性无法掩盖的第二特征。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彭争已经慢慢长大了。
走了十多分钟,两人在江边的一处仓库停了下来。
孟易轻车熟路地从隐蔽处翻了把钥匙,领着彭争来到了一间小木屋。
木屋建的很复古,木质屋顶和围柱,木质栅栏和台阶,被七彩灯光照亮,门口摆着一棵一人多高的圣诞树,最顶上的圣诞星有点歪。
“这是仓库的值班室,”孟易一边找钥匙一边说,“平时黑漆漆的,这是过节了才亮堂点。”
彭争又看了圈小木屋,此刻孟易弯腰把钥匙对准锁孔,手上还提着超市购物袋。
彭争顿时有种错觉,仿佛孟易即将打开的是他们共同生活的家。
如果以后有人问他,对洛城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哪里,这个曾经漆黑的小木屋,一定是他答案的首选。
孟易打开了门。
点亮简易吊灯,屋内竟然意外的干净。
屋子不大,正对门口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壁炉,白色地毯上放了张小桌,窗边的墙角有一个双层小冰箱,两个木质斗柜并排摆放,另两侧的墙边分别摆着两张沙发,从凹陷程度来看,应该是值班人员休息的地方。
孟易接过彭争手里的袋子让他进屋:“今晚他们有活动,不会到这来。”
“平时这里可乱了,没想到今天还挺给我长脸。”孟易一边说一边把沙发推到一起。
布置好就餐环境,孟易从斗柜里搬出一个电炒锅,又从冰箱里掏出羊肉卷,鱼丸,冻豆腐,冰虾,又拿出半袋火锅底料,指着满满一桌子说:“咱们吃点火锅?”
彭争看着他翻箱倒柜就为凑一桌火锅的样子既好笑又心疼,他无法想象这些年,孟易在想家的时候都是怎样度过的。
大概就是东拼西凑各种能煮的食材,在一个人的环境里吃着一人食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