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爆料后我红了
脚下断断续续的石子路还在向前蜿蜒,简丛却有些不敢继续,心里还想着他都走这么久了,虞长暮居然连个服软的电话都不打给他。
直到他终于措好辞,掏出手机准备给叔叔发消息。简丛这才陡然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在录节目的时候便已经没电关机。
难怪没人联系他!
得知自己唯一能和外界联系的渠道断了,简丛忽然觉得这树林静得可怕,空有蚊虫飞,却丁点嗡嗡的叫声都听不见。
他几乎立刻握着手机开始往回走,脚底生风,甚至有些想哼歌为自己壮胆。
他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高度现代化的城市里,现在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是未知的。
一旦未知,简丛便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幻想。
这里原生态保护得这么好,山里有点飞禽走兽再正常不过。
蜘蛛、蛇、野猪、豺狼……以及一堆简丛根本没见过,也叫不出名的野兽,说不定就匍匐在沿路那些阴暗的角落。
简丛的眼睛已经一秒都不再敢往那些阴影里瞟,飞快顺着石子路往回,却觉得脚下的路陌生不已,完全不像他来时的样子,越走心里越慌。
习惯互联网的现代人一旦失去电子产品、失去通讯工具,没有了时间观念,好像立刻就会脆弱起来,安全感极度匮乏。
简丛抬头想要找找月亮,给自己一些方位上的安慰,却看见头顶乌蒙蒙的一片,别说月亮,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一副山雨欲来,随时可能狂风闪电的阵仗。
简丛终于压不住心底的不安,脚下渐渐从快走变成小跑。
他不知道回去的路还有多久,不知道现在几点钟,心里却开始不讲道理,止不住地埋怨虞长暮怎么这个时候也这么轴,就不能提前一点进来找他吗!
石子路无休无止,转过了一个弯,接下来还是弯,就在简丛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隐约回想起这段路,觉得自己就要柳暗花明的那一刹。
眼前咻得黑了。
所有地灯熄灭,日月无光,简丛的世界转瞬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连心脏都在这一秒停跳,整个人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简丛从小就怕黑,但他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有夜盲症,只知道如果没有光,人就会变成瞎子,他不想变成瞎子。
所以简丛小时候怕的也不是黑,其实是变成瞎子。
等到后来年纪大了,知道自己不会瞎了,想象力却又跟上了。
睡觉绝不把手、脚伸出被窝;过桥绝不走没有栏杆的桥;出海绝不伸手碰看不见底的海水,哪怕是湖也怕。
只要是看不见的,他都怕,总感觉里面藏着点什么,只等他伸手一上钩就会立马出来。
此刻的简丛不管抬头看天,还是低头看地,眼前都是一抹黑,甚至连呼吸都成了负担,生怕惊扰到什么。
四周温度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下来,夜晚彻底宣告来到,晚风吹在简丛身上、腿上凉嗖嗖的。
他竭力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安定下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把手机揣回口袋,摸着石子路蹲下身。
这片的石子路不是全鹅卵石铺设,而是像青石板那样,中间是断开的。
所以简丛蹲身没有像他预计中的摸到鹅卵石,而是首先摸到空隙里的那捧泥土。触感湿湿软软,混杂着不知道是昆虫还是碎石的硬物,吓得简丛差点没忍住跳起来。
没有洁癖,不代表能接受摸人踩在脚下的东西。
简丛一双手极迟缓地在地上探索着,确认前方无误不会踩空,他脚下才会极其保守的挪移一小步。
耳边是死一样的寂静,他想赶紧回去,但实际进度推进得却相当缓慢,手下、脚下每一次的探出都需要勇气。
简丛感觉自己的眼眶已经开始发烫,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多半要不了多久就会急得哭出来。
虞长暮这个挨千刀的王八蛋,什么时候跟他吵不好,偏要挑在晚上……
简丛手上一面摸,心里一面骂,时间一分一秒从指缝间过,他心里的空落感几乎到达顶峰,竭尽所能期望自己动作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他一双手心明明摸着前面有路,脚下踏出去时,脚底侧面却空了半边,一个重心不稳便歪身崴坐在泥地里,比昨天在藤尖地里掐藤尖还狼狈。
简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仗着没人看见,坐到地上的当场眼泪就掉下来。
擦眼泪时怕把脸蹭脏,连手都没法用,只能拿胳膊和手腕蹭。
等简丛终于哭够,虞长暮那个总在关键时候潜水的王八蛋还是没来。
几点了都……
简丛想着想着鼻子便又是一酸,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眼见又要崩塌。
他赶紧深呼吸两口想从地上坐起来,靠人不如靠己,但他脚底刚踩实地面,脚腕便是一软,明显崴着脚了,稍稍一使劲就疼。
简丛当时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破了,埋首便用额头抵住膝盖呜呜咽咽开始哭,无助得要命。
外面。
虞长暮和帮忙的一众人拉了个微信小群,人手打开着手机里的手电筒,一进树林就因为岔道兵分两路。
接下来石子路每分出一个岔路口,他们就平均摊一半人分出去,所有人保证手机电量充足,通讯通畅,一旦找到简丛立刻在群里汇报。
但这树林的石子路不知道是谁修的,连个地形图也没有,摊人摊到最后,摊着摊着就剩了虞长暮自己一个。
如果在下一个岔路口之前,小群里还是没人找到简丛,虞长暮就只能停下来给留守鱼庄的人打电话求救,继续呼救兵过来。
他之所以知道简丛夜盲怕黑,不是因为住在同一个宿舍。
简丛只要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关了灯看不见也不会显现出来,毕竟还有手机,大不了照一照就知道。
虞长暮第一次见识到简丛表现出端倪,也是争吵过后。
那个时候简丛刚表白,他没同意,两个人还没在一起,他们跟系里的活动出去露营,晚上得爬到山顶才能搭帐篷。
简丛爬山爬到一半说他走不动了,玩笑让虞长暮背背他。
虞长暮当然不肯,他已经为了迁就简丛把自己速度放得很慢,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
两人一来二去毫无悬念吵上了架,其他同学见怪不怪从他们身边经过。
他们吵着吵着便吊车尾,成了剩在队伍最末尾的那两个。
虞长暮受不了简丛娇气,抬腿就要走,想着没人陪他干耗,自然而然就知道动了。
可简丛那时却是突然慌了,猛地拽住他的手:“喂!不许走!”
虞长暮气笑:“你是当少爷发号施令发习惯了吗,你说什么别人都要听你的?”
简丛惨白的脸在夜色里支吾:“不是的,不是……”
虞长暮都懒得跟他掰扯,推开拽在自己胳膊的手便要自己往前。
然后简丛便彻底急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吼:“那你把手机借我!没有光我怎么走!”
他的手机早已被他照没电关了机。
也许是简丛声音里的焦虑太过明显,虞长暮听着音便隐隐察觉出不对:“怎么不能走,天上月亮又不是没有光,到时候你把我也开手电开没电了,他们联系不到人又要怪我。”
城市里光污染严重,每到晚上,天上都是红彤彤的,简丛走夜路也没担心过,但这山里静谧,他们之前都是两个人共同一台手电。
眼下虞长暮要自己拿着手电先走,简丛自然又气又急,站在原地不敢动,却又拉不下面子般不肯继续解释。
最后还是虞长暮自己看出他眼睛里没神,若有所思关掉手电在他眼睛前面挥了挥,发现简丛毫无反应,这才惊觉:“你看不见吗?”
简丛当时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样丢人,嘴上死不承认。
虞长暮看他不像假装,是来真的,倒也没开口戳穿,只是再次把手电打开,默许人拽着自己的袖子一路慢吞吞跟上来。
后来这件事他们谁也没提过,虞长暮却一直把简丛夜盲记在心里。
尽可能避免让简丛在黑暗里独处,就连每天晚上宿舍关灯,他都会在床帘里额外开一盏小灯,等简丛爬上他的上铺再装作不经意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