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血质和抑郁质
我背上包准备走了,正犹豫是否需要和我的新同桌说一声再见。岂料我抬起眼,发现魏丞禹在看我。
我们四目相接,他压低了声问我:“嘿,有钱吗?”
我一怔。那一瞬我感觉自己像被猫头鹰衔住的田鼠,他用锋利的眼剐我,我是待宰的羔羊。
我小声问:“干嘛问我借?”是谁走漏风声我很有钱。
他努了努嘴:“你那书包是Prada的。”
真识货啊,那是妈妈给我的开学礼物。
当时我脑海中又涌起悲观的念头,我想,初中时我经历肉体的苦难,看来高中我要承受金钱上的损失。
幸好我足够有钱啊。
我问:“你要多少?”
他想了想:“……一千你有吗?我今天请他们上个网,双休日再包个球场。”
我拿出钱包,里面一大厚叠现金,纹理一致号码相连,是我生存的底气。
我冷静地点了十张,递给他。
“……”他明显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小腿伸过来碰了碰我的:“我靠你小子……每天带这么多现金干什么?”
我嘴上没回答他,心想可能就是为了面对这种危急的时刻。
他教育我:“不要每天带那么多钱,带个一两千最多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那给了你一千我去喝西北风啊?
他把这一沓钱塞进自己的校服裤兜:“谢谢,下周一还你,成?”
我:“好的。”也不能说不成。
魏丞禹单肩背着包要走了,门外的男生们在等待这位领袖。
他突然想到什么,回过神掏出手机:“诶,岑筱,我们加一个好友。”
双休日我在家老老实实写完作业,看到魏丞禹的空间更新了几张球场的照片。最后有一张合照,几个男生穿着花花绿绿的篮球服,满头大汗挤在一起,但是对着镜头都笑得很开心。
我把合照上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魏丞禹果然站在最中间。
我看他们笑的很开心,有点羡慕。说起来我倒是和篮球也有一点渊源,初中时每次把我锁着的器材室都有一筐旧篮球,堆在一起有股劣质橡胶的气味。
周一一早,等我坐到位子上把作业交了,才反应过来,有种等待开奖的焦灼感。
魏丞禹会把钱还给我吗?
不过也就一千块。我安慰自己,不还也没关系,我是完全够花的。I’m a rich man.
距离打铃还有十分钟,魏丞禹姗姗来迟,吊儿郎当地背着包,过来的时候旁边两列后排的男生都送去了热情的晨间问候:“魏哥,早。”
我在看书,没和他说早,但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魏丞禹坐下就开始热火朝天地抄作业,抄完后交到第一排,再豪爽地把东西一口气全扔进了桌肚。
桌面因此空了出来,猛兽趴上桌入眠,世界复归于平静。
是不是忘了啊?毕竟也过了一个周末。我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
然后我又说服了自己,毕竟也就一千嘛。
第3章 平原斑马
语数英,地生物,体育两节,五点准时放学。打完铃陆河进教室看了眼,嘱咐值日生记得丢垃圾以后也走了,裙摆飘飘。
魏丞禹在和其他男生说话,我坐在位子上收拾完东西。
我要走了,魏丞禹和我说“拜拜。”
我也小声回复了拜拜。
他打招呼打的好大方,让我甚至怀疑周五根本没有人问我借过钱。
为什么不会还给我,还要做出承诺呢?但很多人都喜欢先把承诺扔出来,哪怕无法履行,因为这样至少场面上做到了坦荡和公平。
而我要做的就是绝口不提,我也早已深谙此道。
我背着书包步行至小区,听见寒蝉愈发黯淡的鸣叫。每年放暑假的时候,蝉鸣声总是此起彼伏,今年尤胜,简直能击破耳膜。一个人坐在卧室里的时候,就恍惚间觉得四海八荒全匍匐着知了,我在被十面埋伏。
当时我把房间的门窗全关闭了,拉上了窗帘,打冷空调,还是坐立难安。一会掀起地毯看一下,生怕地毯是沃土,蝉鸣一浇灌,便会涌出成千上万的蝉。
给我开门的还是蒋阿姨。今天魏丞禹没有信守他的承诺,把一千块钱还给我,我的爸爸妈妈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正要去洗澡时,手机震了震。
我的手机很少震,震了意味着有人私聊找我,或者妈妈的微博更新了。
虽然我妈的微博一个月更新不了几条,但震动的情况还是多于前者。
没想到,这一次是有人私聊我,魏丞禹给我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对不起,钱今天放包里忘记拿出来了,刚想起来。”
“明天给你,不是故意的。”
“明天我要是再忘了你提醒我一下。”
我看了三遍确认没看错,一下子很雀跃。太好了,魏丞禹真的只是问我借钱,会还的那种!
第二天他一来就递给我个信封:“给,昨天来了就惦记着作业没写完了,后面就忘了,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把信封小心收起来,心情很开朗,一下又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我决定收回之前那些对魏丞禹不礼貌的腹诽。
以后我岑筱将有求必应,问我借多少,只要我拿得出,一定给他。
课间,以魏丞禹为首的男生围在李旭洋的桌旁,吱哇乱叫。
李旭洋是我们班的体委,我也是在前面那节课才认识他的,因为快下课时陆河说这周五,也就是国庆节前一天,是学校的秋季运动会,要李旭洋负责统计报名参赛项目和走方阵的人。
方阵是五整列,我班三十九人,意味着有四个人不参加。
我自然是四分之一。
他们练习了四节体育课的走方阵,练的时候我就能在旁边看风景,这倒是很好。但魏丞禹每次都要把外套扔给我,让我别和其他人的搞混了。
操场的橡胶地坐久了硌的我屁股疼,很想把魏丞禹的外套当坐垫,但是没有敢。
运动会当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我打了个车,带着一书包的零食抵达距离学校三公里的体育场。规定到达的时间比平常上学要早,六点半已经大部分人都到齐了。
我在看台下东张西望,找陆河,找魏丞禹,找李丹,试图找一个我认识的面孔。
然后我就听到在不远处,传来喊声:“岑筱——”
我抬起头,看到一群男生乱七八糟地坐在一起,很像池塘的并蒂莲。魏丞禹是其中半株向我挥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魏丞禹真是个好人。
等我好不容易爬上去落座,没几分钟他们倒都要下去候场了,穿了秋季校服的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带着校徽的短袖,魏丞禹又把他的外套丢给了我。
体育场四面高起,圈住一方天空。运动场上,同龄人有的穿着礼宾队的服装,有的穿着捧花队的格子裙,还有的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脸上挂着惬意的笑。
绿茵场的他们活力四射,高台上的我昨夜看闲书到两点,今天又早起,现在感觉一切喧嚣和风景离我很远。正要眯上眼,前面一排的陆河转过身,对上我的眸。
我以为自己犯什么错误了,心跳漏一拍。
她说:“岑筱,给他们拍点照。”
我:“好的。”
我举着手机看台下的方阵路过,背景音是《欢迎进行曲》配激情昂扬到透支生命的主持。按照顺序,高一先行,因此很快就能轮到我们班。
镜头把远处的画面拉近,我目不转睛,看到画幅左侧率先出现了魏丞禹。
他抿着嘴,表情略显严肃,体态很正,像棵柏树,矜持不失稳重地迈着步子。手臂伸得很直,举着金属制的班牌,上面写着“高一四班”。
我屏息拍了好多照片,生怕陆河不满意。
又因我觉得魏丞禹这个人不错,遂友情为他拍了几张特写。
等人都上来的时候,我趁魏丞禹得闲,把照片进贡给他看,他颇为满意,拍了两记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