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拿学分还不好。”

　　“对哥来说是好。”

　　“然后呢？”

　　“要回家的……思考哥的坏习惯反反复复想了一个小时。”

　　宰英上一秒还在卖力地咀嚼着嘴里的饭菜，突然就停了下来。

　　“是考虑过要尊重个人自由的，但我觉得在咱们交往的关系中，这种程度的要求是合理的。”

　　尚宇放下了勺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接着直视宰英的眼睛。

　　“以后发消息的时候请遵循语法规则。”

　　“……”

　　尚宇起身走到房里，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资料，放在了宰英的面前，目测是超过200页的装订本，标题是《国立国语院分写法手册》。

　　宰英难以置信，抬头看向对方，而尚宇则开始忙活着把《韩国人易错的分写及拼写法》的目录贴到冰箱、置物架、大门等显眼的地方。

　　规则、规则、规则。宰英知道秋尚宇必须照着规则办事才舒服，他连他的这个特点也喜欢。因此这三个月来一直不断地让自己去适应对方立下的三十三条规矩。尚宇将他的努力视为理所当然，宰英虽有一点点难过却也都能忍。可是他仅仅因为看不下去而连这种细节也要纠错的态度，让宰英很难再忍耐下去。

　　“呀，秋尚宇。”

　　宰英的声音凉飕飕的。尚宇正往墙上贴纸，听到这句话惊讶地转过头来。

　　“你不知道我就是这种人吗？”

　　他一时间只是不解地望着宰英，然后又转过身去把纸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墙上。贴完之后才铁着脸做回餐桌旁。

　　“当然知道。这一点我不满意所以才让你改正的嘛。”

　　“为什么必须我来改正？你就不能改？”

　　“问题的根源是哥不遵守语法，我怎么改？”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读懂了不就得了。”

　　彼此的语速都在加快。尚宇一开始的面无表情，逐渐变成了烦躁。他望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又抱起双臂对上了宰英的视线。

　　“有一点我想说，遵守语法规则才能更有效地沟通，这你同意吧？”

　　“我没法同意。短信又不是论文，只要意思传达到了就行。反正也不会再看第二遍。”

　　“为了永久保存，我会定期备份。”

　　“把你硬盘砸了就完事？”

　　“我还会备份到云端，没用的。”

　　“……”

　　宰英看了一眼时钟，他们正在浪费珍贵的晚餐时间，本来这个时间里应该跟他互相交流身心，咬他、吮他、抱紧他、疼爱他都来不及，然而此刻的宰英无法后退。他让做的事情自己都照做了，现在也该让尚宇学一学：他们虽经常结合，但本质上还是两个人，双方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同一种人，也会有光靠爱情无法妥协的时候。

　　“我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努力当一个好男人。这还不够？”

　　“努力？”

　　尚宇很明显不能理解，这也深深伤害到了宰英。

　　“哥你做了什么努力……不是，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不改呢？只要稍稍认真一点好了呀。”

　　“不想改。”

　　“打字的时候只要多花5秒，连这点时间都不想为我付出吗？”

　　“为什么我所有的事情都得按照你的喜好来？”

　　“啊……真火大。”

　　一开始只是对打空格这件事有点不满，而深层次潜藏的其他问题使这个表面的小问题进一步被放大。

　　“你都是在随心所欲！说爱我全是空话，我这话错了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为了配合你放弃了那么多，你一不满意我样样都改，那我干嘛不去找个机器人，干嘛非要跟你这种家伙在一起？”

　　“你怎么能这么说？”

　　“早上也不行，工作日也不行，浴室里也不行。”

　　尚宇开口刚想反驳，宰英却继续快速说下去。

　　“我才不乐意！我就想偶尔乱糟糟地不洗澡就睡觉，我还想请个年假工作日跟你出去旅行，不管哪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想跟你做爱。我想在书桌以外的地方看书，想在卧室以外的地方睡觉，吃完饭也不想洗碗，几天都不打扫卫生。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就是你那所谓的完美程序中的一部分而已。”

　　“说什么啊？你每天都不洗碗，也不知道打扫房间啊。”

　　“瞧瞧，你只看得到我的缺点吧。你真的爱我吗？”

　　宰英握紧拳头看着地面，刚刚那段时间里，悲伤从一开始的微乎其微，逐渐层层叠叠，像个怪物似的肆意放大。宰英发现，这三个月以来，他跟尚宇相处地既幸福同时也不安。

　　“你觉得我不爱你吗？我的行为居然给你这个印象了？”

　　宰英无言以对，因为秋尚宇的确坦诚又多情。学业之外的时间都交给宰英，也为了能体验宰英的兴趣而主动学习，不是自己口味的电影也常常看得很开心，在床上也如火般热情。

　　然而秋尚宇全然不像个为爱痴狂的男人，极度的理性又死板。上床前总会先检查卫生，算好时间，事后就马上做清洁工作。情事做得再怎么热烈，结束后也会立马去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再把弄脏的床单和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如果你要问，爱人讲卫生又成熟干练有什么问题，那宰英无话可说。宰英一方面因为他太完美了而难受，另一方面也自知拿这点来埋怨并不妥。

　　「我真是二百五。」

　　微不足道的不满，反反复复的矛盾，离别。宰英回忆着过去那些维持了一两个月的恋爱，宰英从未上过心。从不关心对方的需求，不合就分手。在这次的恋爱里，怀抱着一定不能搞砸了的意念全心全意地付出，可还是产生了矛盾。不同的是，这次感到不舍的不是对方而是他自己。宰英无比惶恐，这种时候应该要怎样挽回。

　　「不行。绝不能分手。」

　　宰英太珍视这份感情了。再坚持一下，就是交往100天。（他还头一回筹备着「100天纪念活动」，这就像从战争年代里诞生的风俗习惯，要举行100天仪式来庆祝出生并存活超过3个月的珍贵婴儿。）下个月有尚宇的生日。（生日礼物已经通过公司预订过了。）还没一起去过滑雪场（尚宇的护目镜、滑雪服和滑板都已经选好了），就要面临分别的恐惧，宰英也未免过于凄凉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哪里说错了吗？”

　　“你当然没错啊，都是我的不对。”

　　该努力修复裂痕的时候，宰英的口吻却不太对劲。如果任何事情都可以合拍，如果能答应他所有的条件，如果自己可以更完美一些，如果不是这么玻璃心的性格，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就不会有裂痕。宰英突然找不到自信。

　　“我不想对你发火，先出去一会。”

　　“别走。”

　　“稳定了情绪再回来。”

　　“我不想你走。”

　　宰英果断起身，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跟尚宇再说下去一定又要吵架。他从衣架上随手拿了一件训练外套披上，走向玄关。尚宇还在餐桌前坐着，宰英随便套了双鞋，握住门把手。

　　“可能你压根没看在眼里。”

　　“……”

　　“但别说我没努力过，我为了你连烟都戒了。”

　　***

　　「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尚宇思来想去也得不到答案。通常一条短信的编辑时间为5~30秒，在单词间打上空格也不会明显让编辑时间变长。可宰英却认为尚宇的要求很过分，没法接受。

　　「搞不懂。」

　　尚宇望向窗外，给宰英打了个电话，却被对方拒接，随即来了一条短信。

　　——张宰英：【待会回来再】20:06

　　——我：【/待会/ /再/ /回来/】20:07

　　「哎呀。」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给他校正。手抖了，这种行为明显是在火上浇油，但发出去的消息也没法撤回。尚宇紧张地等对方回复，仿佛都能看到宰英气急败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