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虎
穆煦望着李弘扬离开的背影,身上一重,池君韬扑了过来。由于惯性,穆煦的脊背撞到车门,发出一声闷响。
“你他妈,”穆煦没忍住爆粗口,他后撤一步手肘抵住车门,站稳后第一时间掐住池君韬的衣领,“发什么神经?!”
池君韬心里怄得要死,他呲牙要咬穆煦的脖子,穆煦早有防备地抬起胳膊挡住池君韬的嘴巴,皱着眉头说:“说人话。”
池君韬才不管咬的是穆煦的脖颈还是手臂,他单纯地想咬穆煦,牙齿碰撞肌肉,穆煦眼看着名贵的西装布料随牙齿陷入肉里。
穆煦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带着池君韬弯腰钻进后排座位。穆煦抖抖胳膊,不耐烦地说:“松口。”疼倒是不疼,就是两人的姿势格外奇怪。
池君韬趴在穆煦身上,眼神凶狠,他往前拱了一步将穆煦挤到角落。咬了一会儿,怒气渐消,他觉得没趣儿,便松开牙齿,问:“你究竟看上他哪儿?”
“他做饭好吃。”穆煦说。
“我做饭也好吃。”池君韬说。
“你跟他有什么比的。”穆煦从储物盒里抽一张餐巾纸,嫌弃地擦拭胳膊上的衣料浸染的唾液,“我和他将近三年,说不定会更久。”
“你又不爱他。”池君韬说。
“有多少人能找到爱情。”穆煦看向池君韬,“没想到你还挺天真。”
池君韬抹抹嘴巴,靠着车门望向窗外,默默不说话。
穆煦问:“中午吃什么?”
“都行。”池君韬恹恹地说,“气饱了。”
“杨哥,有一次聚餐去吃的兔肉火锅,味道不错,你记得是哪个店吗?”穆煦说。
“记得,在东林路。”杨炳说。
“行,就去他家。”穆煦说。
一路无话,到达火锅店门口,池君韬率先下车,闷头往前走。踏进店里,服务员热情地将两人引到一处空桌,穆煦说:“上香辣锅底。”
“好的。”服务员说。
池君韬托着腮帮子眼睛半阖,懒散地看穆煦点菜。待服务员拿着菜谱离开,池君韬问:“你喜欢我吗?”
“你不是我偏好的类型。”穆煦说。
“你不爱你偏好的类型,你不该反思一下是不是你的偏好出了问题?”池君韬说。
“我连我偏好的类型都不爱,你觉得我会爱上圆圈之外的人?”穆煦反问。
“爱情总是不经意间出现。”池君韬说。
“我希望我的爱情出现时是四十岁的模样。”穆煦说。
二十五岁的池君韬无法一夜之间成长十五岁,他双臂叠放,脑袋埋进肘弯,有气无力地说:“你就不能换个类型喜欢吗?”
“你就不能吗?”穆煦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池君韬。
池君韬小声嘟哝:“我换了啊。”
“什么?”穆煦没听清。
池君韬晃晃脑袋,他不想把自己的位置摆得过于卑微,奈何穆煦的眼神从不看他。
穆煦的视野没有他,别说选中,他连入围的资格都没有。
这难免让人挫败。
一盘魔芋滑入锅里,穆煦说:“坐起来吃一点,下午还有考试。”
池君韬双手揉揉脸颊,额角的发因为来回蹭胳膊竖起一撮,笔直地挺立。
穆煦瞥池大少一眼,将一块兔肉夹进他碗里:“上午的考试怎么样?”
“还可以。”池君韬拾起筷子,吃了几块肉,说,“我爸是个大情种,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她走了之后,我爸差点自杀成功。”
穆煦停下吃菜的动作,看向池君韬,池君韬说:“你觉得他愚蠢吗?”
“我一向不评价别人的所作所为。”穆煦说。
“我觉得他是个该死的浪漫主义者。”池君韬说,“他没有照顾过我一天,他甚至没有来看过我。”
“我初中离家出走过一次,我去找他。”池君韬说,“我站在他住的地方的楼下,等了一晚上,我不敢上去敲门。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他下楼,提着一个帆布袋,袋子上印着结婚照。”
“爱情是存在的。”池君韬说,“我看到了。”
第45章 笼鸟
穆煦看着池君韬,他留意到讲故事的池君韬眼睛里透明的水光,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抚对方陈旧的伤痕。
池君韬抹抹眼睛,低头咬住一块兔肉掩饰难过。穆煦抽一张纸巾擦干净手指,站起身越过火锅伸手去揉池君韬的脑袋。
“我下午还有考试。”池君韬闷闷地说。
“我带了梳子。”穆煦下手一通揉,把池大少可怜兮兮的表情揉掉,说,“你会找到爱情的。”
“你懂个屁。”听到这句话,池君韬一把拍掉穆煦的手,愈发心塞地仰靠着沙发背,“我吃饱了。”
穆煦说:“我去结账。”
池君韬望着穆煦离开的身影,恶狠狠地磨牙,既然软的不行,他得琢磨琢磨找个硬来的办法。
-
李弘扬站在十字路口,转身朝校门口的槐树眺望。树下的红旗汽车旁,两个男人打成一团,不知道谁咬谁了一口,西装革履的男人钻进车里,穿着休闲的青年顺势进入汽车后排。
穆煦有着与他完全不同的社交环境。
他们分属于两个世界,且穆煦完全没有邀请他进入同一个世界的意思。
李弘扬眨眨眼,转头看向路对面倒数的红灯,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红灯变为绿灯,李弘扬背着单肩包穿过马路到达对面的公交站。
他的房子距离学校仅有四站公交,到小区门口的菜市场买两个西红柿、一把豆角和两个馒头,拎回家随便炒个菜。路过坐在楼下晒太阳的老太太,李弘扬把顺手拿的火腿肠拆开喂给蹲在草丛里探头探脑的流浪猫。
年近四十的男人,弯腰摸流浪猫脑袋的时候,眼睛微弯,眼尾堆起细细的皱纹仿若猫咪的胡须。
猫儿吃饱喝足后蹭蹭李弘扬的小腿,柔软地叫一声表示感谢。李弘扬拍拍手上楼,开火炒菜,吃过饭,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挑选几个台,觉得无聊,他脑子里晃悠着上午见到穆煦的画面。
他好像从未见过穆煦生气。
又或是穆煦从不生气。
穆煦总是优雅沉稳、运筹帷幄的,即便情人做出让他看不惯的事,他也只会平淡地提出好聚好散。
遇到穆煦,是李弘扬生命中的一抹亮色。在他与男友分手、彷徨无措的时候,穆煦靠在床头,褐色的眼瞳看向学习抽烟的他,直白地问:“你的未来只有爱情吗?”
他将橙红的烟头在玻璃缸里摁灭,穆煦递来一块口香糖。
整整三年,李弘扬把生命的中心从前男友转移到穆煦身上,他像只徒劳的工蜂,始终围着爱情打转。
有点可笑。
李弘扬扯扯嘴角,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出搁置一个月的企划案,掀开第一页,穆煦的字迹停留其上,细致地写着缺失的部分和注意事项。
他突然想哭。
这本企划案是一个出口,穆煦推着他往前走,他也应该尝试着勇敢地迈出第一步,找寻梦想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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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快开始了。”穆煦说,“去吧。”
池君韬推门下车,扶着车门问:“你下午去哪?”
“回家看电影。”穆煦说。
“……哦。”池君韬说。
“我在外面等你。”穆煦说,“最近没什么好电影。”
池君韬抿唇,用力把欢喜吞进肚子里,他挥挥手:“我走了。”
穆煦摆手,目送池君韬踏进校门。
“穆总,去哪?”杨炳问。
“就在这儿吧。”穆煦说,“我睡一会儿。”
“好的。”杨炳说。
穆煦把座椅靠背往后调,平躺着阖上眼睛。
午后的风吹过行道树的叶子,发出呼啦啦的声音,鸟儿偶尔叽喳两声,将慵懒的气氛烘托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