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禾抬头看了一眼，拿起喝光的酒杯，沿着小径瞎逛，走进了一扇掩起的小门里。

　　长廊的第一盏灯离得有点远，视线昏暗，屏幕倒是挺亮，小狗的消息又蹦出来一条。

　　【魔王的小狗】：姐妹，迁延蹉跎，来日无多，请务必珍惜眼下

　　她打字的速度是真得快。

　　叶庭禾还在想要回她什么，转弯处一不留神撞到什么人身上，酒杯和手机一起脱了手，摔在地上，溅起清脆一声响。

　　他懵了一瞬，扶住墙才没让自己摔倒，甚至没顾得上看手机和摔碎的酒杯。

　　眼前依旧昏暗，此刻还被人影遮挡，凑得过于近了，叶庭禾抬眼就能看到对方解开两枚扣子的衬衫领口。稀疏的几缕月光透过头顶一扇圆窗漏了进来，盈盈地盛在一节锁骨间。

　　他蓦然嗅到一股冰雪似的味道。

　　额头被什么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一道微沉的嗓音响在他耳畔：“怎么不看路？”

　　叶庭禾抬眼，看到了林照的面孔。

　　分外熟悉。

　　像是过去许多个想念的夜里，月光满身的模样。

　　他怔愣着看林照俯下身，将他的手机从碎片渣里捡起来，手腕转了一下，似乎是在检查屏幕有没有摔碎。

　　叶庭禾正要抬手接，林照却没给。

　　他疑惑地看向林照，却发现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形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叶庭禾心里正奇怪，绕过去瞥了一眼——

　　【魔王的小狗】：姐妹，迁延蹉跎，来日无多，请务必珍惜眼下

　　【魔王的小狗】：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狠狠地干他！

　　叶庭禾：……

　　叶庭禾：救命。

　　林照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问：“你们在聊什么？”

　　说没聊什么他会信吗？

　　在手机摔出去之前明明还是正常的女大学生之间的情感对话，怎么一秒就画风突变呢！

　　现在的女大学生都这样吗？

　　叶庭禾从未想过自己的粉丝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好丢人。

　　为什么今晚撞到的会是林照？

　　粉圈一般怎么开除别人的粉籍来着？

　　各种念头在叶庭禾脑子里乱飞，但能拎出来解释清楚这件事的，一个都没有。

　　他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林照一眨不眨地垂眼看着他，似乎真的在等他的答案。

　　叶庭禾站在原地，一直沉默着。

　　可能是看他为难，林照十分贴心地换了一个问题：“‘他’是说谁？”

　　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

　　林照看到跟前这小孩儿的眼睛噌地睁圆了，眼瞳黑亮，无辜里透出一丝没藏好的坏水。

　　叶庭禾抬起眼，直直地看向林照：“就没想过是你吗？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不仅没藏，还故意打翻了。

　　林照没说话，神情微怔。将手机递还给他时，眼神有些不自然地游移了一瞬，像是在懊恼自己不该问。

　　他捉住叶庭禾的手腕，将他带离碎了一地玻璃渣的地方，随后轻轻松开，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一会儿找人清理一下。”

　　叶庭禾如往常一样跟在他身旁，却在抬眼间不经意看到晚风撩动他稍长的黑发，掩在发间的耳尖露出一截，似乎染了一层绯红。

　　这点红在昏黄的过道壁灯下不甚清晰，只有风起时一晃而过。

　　很好，叶庭禾心想，他也会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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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迁延蹉跎，来日无多——莎士比亚《第十二夜》

第35章

　　一路都很安静，氛围有些怪，叶庭禾很清楚这点微妙是因为什么，只能在心里暗示自己自然一点，和以前一样。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可能是因为太长时间没回消息，小狗学聪明了，猜出他可能在骗人，于是换了一种思路。

　　【魔王的小狗】：等等，我还是觉得哪里有问题，你不会是cp粉吧？？？

　　【用户102320525】：……

　　他常常不能理解粉丝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魔王的小狗】：那你真怪可怜的，老娘抄过那么多cp粉老家，全网都没嗑得这么邪门的

　　【魔王的小狗】：算了，禾苗姐姐送你一颗糖

　　【魔王的小狗】：就算这对拉郎都不知道从何拉起，同框得等下辈子投胎转世，不过眠解现在都是我哥的粉丝了，虽然她们屁股巨歪心比天高还特能争宠，但确实很多糊咖眼馋

　　【魔王的小狗】：这样看，我哥走的也算是升咖发财死老公的康庄大道了

　　新消息不停蹦出来，他看着小狗发散的脑回路，眉心皱出一块小褶，跟着往前走时没留神林照停下的脚步，又撞了他一下。

　　手机第二次脱手，被林照回身时抓住了，声音有些无奈：“都跟你说要看路了。”

　　“知道了。”

　　叶庭禾从他手里接过手机，飞快扫了一眼之后立刻息屏，又忍不住开始惴惴不安，怀疑这次又被他看到了。

　　果然，没走几步，林照问：“‘老公’也是我？”

　　叶庭禾没说话，低头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却和林照提前防备的右手撞到一块，指尖与指尖相碰，纠缠了一瞬又迅速收回。

　　明明是冰凉的温度，像被冷风穿过指缝，此刻却如同被微小的电流击中，留下酥麻的余味。

　　叶庭禾攥紧手指，越来越怀疑他是猫变的，不然怎么会对物体的动势那么敏锐。

　　林照对他的腹诽浑然不知，右手收在腿旁，无意识地抓了一下柔软的毛衣袖口，若无其事地说：“你的粉丝也太可怕了。”

　　叶庭禾回答：“明明是你的视力太可怕了。”

　　林照笑了一下，抬眼望向前方黑洞洞的走廊尽头，突然问他：“想去看我的雪人吗？”

　　“雪人？”叶庭禾跟着他身后，疑惑地绕过他的背影探头看向前方，“在哪？”

　　“不在这儿。”林照说，他低下头，眸光落在叶庭禾脸上，眼里迸出几分自得的笑，“我藏起来了。”

　　青螺的冬天时雪时晴，他让陈堆得那只雪人早在某个清晨化作一滩难看的雪泥，一根胡萝卜伶仃躺在上面，可怜巴巴的。

　　叶庭禾跟着林照去看他的雪人，往前走时，有几个瞬间宴会的嘈杂人声似乎离得很近，只有一墙之隔。

　　林照看起来特别熟悉这里，转过几个弯，推开一道没有落锁的门，他领着叶庭禾走了进去。

　　季栩如果也在这儿，就会知道他生病的秘密了。

　　可惜他不在，这里只有会跟林照一拍即合合谋做坏事的叶庭禾。

　　这是一个堆放了很多东西的杂物间，因为不常用，许多大件都披上一层防尘罩。叶庭禾扫视一圈，敏锐地发现其中有个角落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落的灰少，要稍微干净一些。

　　果不其然，林照掀开面上那层防尘罩后，露出一台老式冰箱。

　　打开下层冰箱盖，里面立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眼睛是黑色的玻璃珠，乌溜溜的，鼻子是捏成的圆三角，笑容很大，头顶小皇冠，还裹着一条红围巾。

　　很可爱，但这不是把它藏进冰箱里的理由。

　　叶庭禾蹲下身打量它，忍不住说：“好幼稚，我幼儿园毕业之后就没干过这种被爸妈知道一定会挨打的事情了。”

　　然后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林照站在冰箱门旁，低头就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以及手机屏幕上的内容，笑着问：“你不是嫌幼稚吗？”

　　“很可爱啊。”叶庭禾理直气壮，耍赖似的，“拿出去就说是我堆的，反正也没别人知道。”

　　“可以。”林照点头说，“送你了，就是给你堆的。”

　　叶庭禾闻言仰头看了他一眼，林照的表情一如既往，带了几分满不在乎的随性，可与自己说话时的口吻和垂眸看向自己的神情总是很温柔，给人一种被他万分珍重地放在了心里的感觉。

　　虽然是错觉。

　　叶庭禾埋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不知道说给谁听：

　　怎么办，我还是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