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
阿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没有将那个名字说出口。这边的沉默引得妈妈蹙眉,她不解地晃了晃阿姨的手:“还不回家吗?”
“回,现在就回。”
叶庭禾目送她们离开。
林照突然问他:“你没想过要跟你妈妈坦白吗?”
叶庭禾反问回去:“不坦白会怎么样,你会觉得是在和我偷情吗?”
他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林照思考了一下才说:“你希望的话,我们也可以受法律保护。”
好像确实不错,不过还不是现在。
他们在古榕下坐了十几分钟,才沿着小区曲折的小径找到自家别墅,假装没有相遇过,他只是来了这一次,告知妈妈再过几天接她去青螺看望陆岩,说完就走了。
叶庭禾一直都清楚,她不像别的母亲对待她们的子女那样在乎自己,以前不在乎他的学习,现在不在乎他的事业。
那他也没必要跟她提及自己的生活,自己今后爱的人,何必自讨没趣,平添压力?
他不知道,在他走后,妈妈揪着沙发抱枕上的流苏独自思索了好长时间,才问阿姨:“今天下午陪我说过话的那个人,他就是林照吗?”
今天傍晚,有个主播偶然拍到了他们俩,叶庭禾正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林照站在他旁边,拎着个圆滚滚的西瓜。
镜头刚对上焦,他就转头看了过来,脸庞素白,眉目冷淡,却让整个画面都为之明亮,好像电影里精心设计的分镜镜头。
他们没有过来制止,主播便大着胆子继续往下偷拍。
镜头里,林照倾身在叶庭禾耳旁说了句什么,让叶庭禾也转头看了过来,盯了镜头几秒,眉头皱起,表情不大高兴。
下一刻,林照却用空着的那只手,偷偷在他脑袋后面比了个一边耷拉着的兔耳朵。
这个片段被人录下来传到了照庭禾超话里,引得整个超话“啊——”声一片。
“有唇语大师吗?破解一下照哥跟小禾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重要吗?做了什么才是重点吧”
“禾一个退圈的人怎么比在圈的时候还活跃,最近老能看到他”
“他们站得好近,好爱贴在一起啊”
“恋爱中的小情侣就是这样啦”
“照哥看起来很难接近一人,私底下居然这么可爱吗!喜欢一些年上欺负年下的戏码[脸红]”
“呜呜呜呜呜他们怎么这么般配”
“背景是XX酒店吧,他们去酒店干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难猜吗?”
“小脸通黄”
“看了一下唯粉那边还没动静,动作居然没有我们快”
“已经脑补了一些眠解连夜开小号埋伏进我们超话蹲照哥新料的画面”
“笑死,她们可能真的会”
“叶庭禾表情为什么那么臭?不喜欢照不屑跟他走在一起可以分手”
“???”
“她在说什么?”
“摸过来的眠解小号吧”
“眠解[小喇叭]放弃无谓的抵抗和挣扎[小喇叭]接受哥哥已经恋爱的事实吧[小喇叭]快来和我们一起嗑照庭禾[小喇叭]”
夜晚的酒店露台,叶庭禾把冰镇后的西瓜切成两半,两个人用同一把勺子挖着吃。
“你不是不喜欢被人拍到吗?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过去要他删掉?”叶庭禾抓着勺子问。
林照看着那块悬空的红色瓜瓤,先低头咬了过去,咽下才说:“拍的又不只是我,我们不是在走秀恩爱的常规路线嘛。”
叶庭禾眨巴着眼睛,竟然说不出否定的话,只好闷头地挖了块西瓜,这次喂给了自己,含含糊糊地说:“那就准备好代拍和记者连夜赶过来,把我们堵在酒店出不去好了。”
江洲的天比青螺沉静许多,天色幽蓝,夏夜的星星忽闪个不停。
习习凉风吹开了叶庭禾的额发,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那眼神在朦胧的夜色下尤其明亮,尤其生动。
林照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让他将原本想说的“既然这样,那就趁早逃走吧”抛在脑后。
茫然想着,他希望眼前这个人不要再有流泪的时候,可以永远如今时一样自由快乐。
循着心里这股毫无来由的冲动,他开口说:“我觉得我会再爱你十年。”
“十年吗?”叶庭禾望着他,那双浸在风里的眼睛很浅地笑了一下,“那很长了。”
是林照开始为自己所困的数字,是叶庭禾认识他的两倍长,可以占据他截至此刻为止、短暂半生的一半,或许也足够将他们彼此过去快乐与不快乐的记忆覆盖重写。
第72章
妈妈重新回到青螺那一天,叶庭禾主动联系陆平嘉,让他把陆岩的住院地址发过来。
陆平嘉很快就发了,又怕他找不到地方,问需不需要自己过来,示好的意味很明显。
叶庭禾没理他,只问了一句陆岩现在的状况,陆平嘉不再啰嗦,说换了温和一点的治疗方法,这段时间爷爷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这似乎是那件事发生后,他们第一次有两句以上的交流,但也仅此而已了。
叶庭禾对陆平嘉其实没有多少反感,只是蓦然间意识到的亲疏有别,让他到底不愿意像以前那样,拿他当一个没有脑子的笨蛋弟弟了。
陆平嘉给的地址是青螺郊区一处私人医院,环境很好,十分清净。
走进住院大楼,他刚按电梯要上去,电梯门打开,下来的人一脸惊异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妈妈和阿姨,赫然就是陆时停。
比起上一次见面,他明显要憔悴很多,眼圈很重,头发也没有搭理,被揉得乱糟糟的。
他眨了眨眼,注意到妈妈有些面熟的脸庞,多盯了几秒,犹豫着问:“这位是……”
叶庭禾冷眼看向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妈。”
“噢,那就是姑姑了。”陆时停端正了姿态,微笑着上前,“您应该还记得我吧,虽然上次的电话确实挂得太匆忙了。”
循着他话音传来的方向,妈妈张了张嘴,犹豫着说:“你是陆——”
“陆时停,”他飞快接道,“陆维鸣的儿子,不过我爸爸走得早,我从小就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妈妈点了点头,说:“你也不容易。”
“还好,爷爷一直对我很好,就算爸爸不在了——”
“好了,”叶庭禾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寒暄,“这种话以后也能说。”
他看向陆时停,“你上次不是说陆岩让你跟我妈道歉吗?现在正好都在,面对面也好说开,开始吧。”
陆时停毫无准备,几乎愣在原地。
他看到叶庭禾抱臂站在电梯门旁的一株绿植旁,面色冷淡,表情端得仿佛一个公正刻板、绝不徇情的法官。
而他,就是法庭里的被告。
这个医院的人流量并不大,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人经过,只有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
但陆时停还是感到尴尬,脸在一瞬间变得十分窘迫。
妈妈握紧了阿姨的手,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歉呀?”
陆时停好长时间都没说话。他少有这么局促的时候,搞得好像真是什么经年大错,只要说出口就会彻底暴露,被警察逮捕归案。
“不说吗?”叶庭禾淡淡地看着他,“还是说你一直没长大?要到家长面前被摁着头才能说出那句对不起?”
陆时停好像被他这句话激怒,脸色蓦然变得不太好看,他看了妈妈一眼,看到她无知无觉的表情,才堪堪忍了下来,磨磨蹭蹭地说:“差不多八年前吧,姑姑您打了几个电话过来,那天爷爷把手机落在家里了,都是我接的,后面也都是我挂的……”
妈妈静静听着,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空,又有些疲惫。只是早已经时过境迁,也就懒于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