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所难
宋尧乐了,一屁股在报纸上坐下,占了翁施的地儿。
翁施撇撇嘴:“你给我腾点地儿。”
“让你写的复盘报告写完了吗?”宋尧问。
翁施说:“明天才交呢!”
宋尧一指地面:“没写完就下边蹲着去。”
翁施敢怒不敢言,挎着张圆脸跑进屋,抱出来个小马扎,坐下了。
入秋了,大中午的不是那种灼人的热,阳光暖融融的,照的人很舒服。
宋尧双手支在脑后,大咧咧地仰靠在台阶上,眼角眉梢都是慵懒,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翁施双手托着脸蛋,看着宋科长在阳光下格外俊朗的脸,心脏忽然怦怦跳。
“宋老师,”翁施有些失了神,不知道怎么就没头没脑地问出了口,“假如有天地震了,我和另一个人被压在房梁底下,你会先救谁呢?”
第24章 仅自己可见
十五岁那年,西南小城突如其来的天灾,房子剧烈摇晃,好多东西都摔碎了,翁则摔在地上喊哥哥,已经跑到门边的翁施又跌跌撞撞地返回来,抓着翁则的胳膊说不怕不怕,小则你不怕,哥哥背你走。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灰尘和石头雨水一样扑簌簌往下掉,一个大木板从天而降,翁施立即护住翁则的头,木板上的长钉划破翁施后颈,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翁施很少回忆起那天,倒不是因为不敢,主要是没什么可回忆的。
说是心理阴影也不算,毕竟他活下来了,还活得完好无缺,没缺胳膊没少腿,天大的幸运。要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回去保护弟弟的,只是昏昏沉沉中爸爸那句“先救小的”,让他至今都还在介怀。
“宋老师,”翁施声音很小,充满着不确定,“你会先救我吗?”
“现在预警技术很先进,”宋尧理智分析,“地震前就把你转移了,压不着。”
宋老师咋这么没有想象力呢!
翁施说:“假设没有预警呢,突然房子就塌了,没来得及反应。”
宋尧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你不能先自救啊,逃生课白学了?”
“假设我手无缚鸡之力呢?”翁施又加了个假定条件。
十五岁那会儿他确实没啥缚鸡之力,也不懂什么自救不自救,遇见事儿慌得要死。
宋尧又说:“你预估自个儿在底下能活几天?”
“活不了几天的,”翁施回忆当时的情况,“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很多人都被困住了,大家都在哭,很黑很黑,怕都怕死了。”
宋尧又说:“那得看另一个人是谁了。”
翁施想了想,觉得说谁都不合适。
连他亲爹都没选择先救他,更何况是宋科长呢。
翁施莫名沮丧,摇摇头说:“没谁,我就是瞎想呢。”
八年前,西南省平遥市,特大地震灾害。
那场地震发生时,宋尧刚从警校毕业不久,他还报名去了前线参与救灾。凭借良好的记忆系统,宋科长将几个关联词串在一起,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猜想。
小呆瓜就是平遥人,想必是那场地震的受灾者,或许他在那场地震中遭遇了些什么伤痛。
猜到了心里就有些难受,但宋尧什么也没问,睁开一只眼睛说:“你过来。”
翁施屁股连着小马扎,坐的近了一些。
宋尧招手:“再过来点儿。”
翁施又凑近了一些。
宋尧说:“到我身边,挨着我。”
宋科长怎么提出这种非分要求,怪让人害臊的。
翁施心口一阵阵发热,屁股总算离开了小马扎,蹲在宋尧身边。
宋尧呼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帮我遮遮太阳,晒黑了怎么办。”
“……”翁施好想一巴掌糊在宋科长英俊的脸庞上。
后门鲜少有人来,安安静静的,翁施也顾不上白裤子脏不脏了,坐在了台阶上。
宋尧仰躺在他身边,嘴里叼着一片草叶子,双手交叠枕在脑后。
“你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宋尧忽然开口,声音沉沉,“你现在是人民警察。”
翁施一愣:“啊?”
“要真有那么一天,你不会‘怕都怕死了’,你能撑下来,你不仅能撑住,你还可以救很多人。”
翁施下意识摇头:“我不行的,我做不到的。”
说完他又惭愧地垂下了头,他不是宋科长和尚队长那样出色的人,他恐怕承担不起如此重的责任。
“你做得到,”宋尧歪头看着他,“你不是警察吗?”
翁施呼吸一滞,从宋科长认真的双眼中看到了坚定的信任,心脏像落入一汪泉水,水流将他温柔地包裹。
“我是警察,”翁施先是小声嘀咕了一遍,这遍说给自己听,然后又对着宋尧重复了一遍,“我是警察。”
如果说尚队长是高高挂在天上的一颗启明星,为翁施迷茫的少年时代遥遥指引了一个模糊的方向,那么宋科长就是路边一盏又一盏的引路灯,把翁施脚下的每一步都照得清清楚楚、踏踏实实。
“宋老师,”翁施很感动,双眸微闪,对着宋尧诉衷情,“你真可靠,我会一直尊敬你、爱戴你的!”
“再说了,天塌下来有一米八几的撑着呢,”宋科长正经不了几秒钟又开始撩闲,“你矮不隆咚的压不着,瞎操什么心。”
翁施昨晚上刷肖义宁的快抖,宁王殿下最新一条语录说“全体宝宝——听好了!你永远不要因为Alpha的一句话而感动,你的感动给了他们伤害你的机会”。
——我果然不该瞎感动,给了宋科长伤害我的机会。
翁施很受伤,瘪着嘴反驳:“我一米七八,和一米八差不多了。”
“行,你一米八,”宋尧打了个哈欠,翘着脚说,“欠的那两厘米设置成仅自己可见了。”
宋科长嘴太欠儿了,翁施不乐意了,“倏”地站起身。
阳光猛然洒了一脸,宋尧半眯着眼:“干嘛?”
“写复盘报告去了。”翁施说完就噔噔噔跑了。
宋科长这么可恶,才不给他遮太阳!
才跑进屋,翁施身子一歪,从门里伸出脑袋,嚎道:“宋老师!”
“叫魂儿呢?”宋尧回。
“你一会儿把小马扎带进来,”翁施喊道,“别落下了!”
“你现在敢使唤我了是吧?”宋尧冷哼一声,“你对我的尊敬爱戴呢!”
翁施嚷嚷:“设置成仅自己可见了!”
宋尧笑着低骂一声。
天气渐渐转凉,金秋十月刚到的当口儿,宋科长光荣病倒了。
宋科长对外宣称是加班严重导致免疫力下降,实际上是因为装逼过度——翁施有次无意中感慨了一句“宋老师,你的手臂肌肉真好看”,于是宋科长每天早上晨跑都穿着露胳膊的运动背心,天儿冷了还是这么穿,出了汗被风一吹,当天晚上就喷嚏鼻涕齐上阵。
这下可急坏了翁施,他跑前跑后地照顾宋尧,打水做饭递药,宋尧上厕所他都恨不能跟进去把尿。
其实就是个小小的伤风感冒,哪至于这么严重,但宋科长不要脸惯了,觉着被人照顾的感觉也挺好,加上警运会眼瞅着就要到了,还有比“生病”更好的借口来掩盖万米长跑跑不下来吗?
宋科长小算盘打的叮当响,每天到了办公室就准点表演弱柳扶风,还没进屋呢就开始咳嗽,翁施保准在三秒内冲出来:“宋老师,你今天好些了吗?怎么还咳呢?”
“不碍事,咳咳咳……我没事。”宋尧捂着嘴咳嗽,戏瘾上来了还装模作样地看一眼手掌心,“没血,死不了,咳咳咳……咳咳……”
“我去给你接热水,”翁施扶着宋尧在沙发上坐下,“你先歇会儿。”
路过的小丽翻了个白眼:“三十岁的人了还要二十岁的给你换尿布,宋科长,你可真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