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设陷
程沐则放下手,方烁立刻开了腔:“我就说沈教授怎么看起来那么困,原来是你折腾了他一宿。”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怪。
程沐则瘪了瘪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他貌似还生气了,一早上都没理我。”
“哈?”方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着,“你主动和他说话了?”
程沐则摇头:“我挺尴尬的,不敢说。”
方烁睨视了程沐则一眼:“你吵得他一宿没睡,生点气是肯定的。朋友嘛,有点小摩擦很正常的,你不主动找他说话,难不成还要受害者先来找你?”
程沐则舔舔嘴唇,深受其教。
接下来的路程都需要徒步,程沐则双手抓紧背包带,大跨步地向沈靳之走去。
忽然,他接到了秦逸的电话。
他缓下脚步,按下接听键。
“程哥……”
秦逸的声音困倦,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你怎么和头猪似的就知道睡睡睡,看看人家沐则,电话给我。”
程沐则能辨认出,那是秦逸母亲的声音。
看样子,秦逸是连夜回了北池。
“沐则,今年国庆不回来了吗?”
程沐则应声:“嗯,不回了,出来摄影。”
“摄影好,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秦母笑道,“阿姨感觉好长时间都没见到你了,你爸应该也挺想你的,有空就多回来看看。”
程沐则没说话。
“哎呀,妈,但凡我程哥能起早,肯定是因为有摄影任务。你就别唠叨了,他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到时候肯定来看你啊。电话给我吧,赶了一夜路快累死了,我想睡觉~”
秦逸取回电话。
“我睡了啊哥,你注意安全,过几天见。”
通话终止于此。
程沐则放下手机,有些怅然。
不远处,沈靳之还在向上走着。
他的背脊宽阔,光是看着,就让人安心。
他追赶上沈靳之的脚步,却丢失了说话的力气。
他静默地走在沈靳之身边,贪心地摄取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宽慰感。
穿行在树林间,他们根本无法打伞。雨滴细雾似的洒下,看似不到需要穿雨衣的程度,积聚的水雾也足以打湿衣物。
又走了一段时间,程沐则的头顶意外扣下一顶帽子。
——那是沈靳之一直戴在头上的。
没有帽子的遮挡,沈靳之的倦意明显更甚。
细雨浸湿了地面的土壤,也蒙在沈靳之的眼镜片上。
程沐则的手搭在帽檐上,有些无措:“沈老师,我赔你一件……两件衣服,你能不生我气了吗?”
沈靳之微怔,继而偏过头:“我能要点别的吗?”
“可以的。”像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程沐则连忙道,“沈老师想要什么?”
沈靳之眉眼一淡:“你不是我的学生,以后就别叫我沈老师了,就这个要求。”
程沐则摸摸后脑勺,有点为难:“那我叫你什么合适?”
似乎早有预料,沈靳之的回答十分流畅:“我们都是津大毕业的,你叫我一声学长,不过分吧?”
“学……长?”
“嗯。”沈靳之笑着应声。
“程沐则,你等等我——”
这时,唐落踩着湿润的泥土追上了程沐则的脚步。
就在唐落即将靠近两人时,她脚下忽而一滑,直冲程沐则的怀里栽去。
沈靳之大跨一步,扶住唐落的手臂,闷声提示道:“注意脚下。”
在旁的程沐则呆滞地看着两人,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唐落悻悻地起身,遗憾地看了眼程沐则,才对沈靳之道了谢。
沈靳之走回程沐则身边,齿间微磨,又开口道:“第二件。”
程沐则愣了:“还有第二件?”
“不想?那算——”
程沐则打断他的话:“没有不想,你说。”
沈靳之继续:“这山路挺滑的,我好几次都差点跌倒,你得保证我全须全尾地到达目的地。”
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面对这个要求,程沐则有些不解。
“抓着。”
直到沈靳之抬起手臂,他呆呆地搭上手,才领会了沈靳之的意思。
“沈……”程沐则话音一转,快速改换了称呼,“学长,还有第三件吗?”
沈靳之淡淡地垂下眼睫,向唐落的方向瞥了一眼,看人还紧紧跟着,于是道:“还有最后一个,我先想想再和你说。”
上山的路极其漫长,和他们同行的大多都是学生,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
雨已经停了,为保证最佳的取景效果,他们不得不继续前行。
好在,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
到达山顶时,云雾正笼罩在层峦叠翠之间,像是给无数峰峦织上了棉絮状的围巾。
大家虽然气喘吁吁,但都纷纷在着手取器材。
山顶的风呼啸而过,顺着衣物外层的雨水渗入内部,掠夺着他们的体温。
阳光终于脱离云层的桎梏,光线如同掺入荧光的橙红色染料,散在原有的云层上方,染上一层绝美的颜色。
十数台相机对准前方,记录无比珍贵的时光。
程沐则游走在人群之间,逐个对他们的构图和光影捕捉技巧提出建议。
他走到沈靳之的侧前方继续指导。
程沐则一只手垂在身侧,阳光从他身边穿过,将光影滞留于地面。
沈靳之低眸,缓缓伸出自己的手。
两个影子就这么手牵着手,沐浴在阳光之下。
沈靳之抬起嘴角,竭力在脑海中印刻下这一幕。
蓦地,程沐则转过身。
“学长,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就快放假了~久等啦~
第31章 那就靠近我一点
太阳终于寻到云层的薄弱处,将积蓄的日光洒落人间。
数道光芒散落在沈靳之身上,隔着衣物温暖着他的胸口。
程沐则走近过来,两人的影子重叠更甚。
“你怎么没有拍?”程沐则问道。
沈靳之抬眼,扒在相机外的手指微动。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程沐则身上,等人走到他跟前才回答道:“一切都太美好了,我就一时忘了。”
程沐则移动视线,眺向绚丽的天际:“确实是很美。”
许是触景生情,程沐则不由自主地感慨道:“不能拍摄人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低落。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磅礴的景致时,它就深深地震撼了我。也是从那时起,我调转镜头对准了它们。”
“那时,你很难过吧?”
程沐则一滞,四下捕捉风景的眼球停止了转动。
这几年,知道他不能拍摄人像的人也不少。
这些人大致会有三种反应,第一种是惋惜,看上去比他自己都更悲痛三分;第二种是劝慰,会说做风光摄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最后一种就是方烁那样的,相信他会重拾人像摄影。
但从未有人在意过他的情绪,在意他是否曾经难熬、消沉、难见天光。
沈靳之的话像无数小虫咬噬在程沐则心口,带起一阵酸麻的疼痛感。
迎着光,程沐则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还好,都过去了。况且我也在努力重拾人像摄影,即使结果不如人意,我也没什么好怨尤的。
“人像摄影记录人类的情感,风光摄影记录草木山川的情感,虽有不同,但也是我热爱的。其实对我来说,还能拿起相机,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程沐则。”
身侧,沈靳之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程沐则循着声音望过去。
沈靳之抬起手,向天边阳光最浓郁的地方抓了一把,对程沐则道:“伸手。”
程沐则怔怔地伸出了手,摊平在沈靳之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