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设陷
程沐则没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程沐则本想开灯,但他担心过强的光线会影响沈靳之的睡意,便提起药箱靠近台灯。
他找出一颗退烧药放在手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接水。
困惑阻滞着程沐则的语言功能,他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顺利打开客厅灯的开关,来到饮水机前接水。
虽说同一栋楼内的上下楼户型都一致,可直到此刻,程沐则才惊觉,沈靳之家里软装摆放的位置几乎和他租的那间一模一样。
水流下坠于玻璃杯中,规律的声响无法助力程沐则理顺混乱的思绪。
沈靳之刚才是在叫他的小名吗?
但……那怎么可能?
水流落杯的声响终止于三百毫升,程沐则拿起杯子,回到房间。
不管如何,问清楚就知道了。
他刚打开门,就看见沈靳之正努力撑着手,试图起身。
程沐则脑子一空,下意识迎上去。
杯中的水撑不住他大幅度的动作,洒出不少。
程沐则从沈靳之身后给了他一个力,支着他起身。
他这才发现,沈靳之穿的衣服居然还是昨晚那一套。
联系起之前通话时万卫铎的话,程沐则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沈靳之一直都有事要忙,是特意抽空去接他的。回来之后连衣服也没换就投入了工作,直到他实在抵不住病痛的侵袭……
程沐则心头酸涩,他伸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用小拇指扫过杯底残留的大部分水渍,防止它们滴到沈靳之身上。
“谢谢。”
沈靳之的声音很轻,藏着几分虚弱的沙哑。
看着他微微发颤的手,程沐则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能倒过去。
程沐则向前移动了半个身位,让沈靳之彻底靠在他身上。
空气沉默地漂浮着,在灯光下托举起细小的尘埃。
沈靳之身上的热意扑面而来,隐隐带着潮气。
程沐则拿起药片递过去:“先吃药吧。”
沈靳之指尖微动,捻起药片,费力地抬起手。
程沐则看在眼里,还是拿回了药片:“我来吧。”
他拿起药片,缓慢靠近沈靳之的嘴唇。
沈靳之吃得很艰难,干燥的唇瓣不可忽视地扫过他的手心,灼热得发痒。
一次、两次、三次。
他终于吃到了药片。
退烧药很苦,程沐则赶紧递上温水。
比起叼药片,沈靳之喝水的动作就顺畅了很多。
程沐则督促沈靳之喝完了那杯水,才移动水杯放回原位。
“学长。”
程沐则唤了一声,一直纠集在心里的困惑迫使他开口:“刚才你——”
“咳咳咳。”
沈靳之突然咳嗽起来。
发咳的震颤从沈靳之的后背传到程沐则身上,震得他心惊胆战。
他后撤身子,扶着沈靳之重新躺下。
望着沈靳之咳到泛起绯色的脸颊,程沐则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
还是等他病好点了再问吧。
看着沈靳之身上的衣服,程沐则抿了抿嘴。
“学长,家里有新毛巾吗?”
沈靳之偏头,看向立在房间边缘的衣柜。
程沐则会意,靠近过去。
衣柜离床头的台灯很远,照过去的光线都很暗淡。
程沐则看不太清,他随手打开衣柜,视线掠过一排排素色的衬衫西服,停留在几个未拆封的毛巾上。
再往下一层,是几套叠得整齐的睡衣。
程沐则取出其中一套放在沈靳之床角,带着毛巾来到浴室。
回来的时候,他带了两条热毛巾。
程沐则把毛巾暂放在床头,抬手去解沈靳之的衬衫扣。
热水浸泡过的手还冒着热气,不经意掠过沈靳之的皮肤。
衣扣离开束缚,不再守护衣料下的温度。
沈靳之原本失力的眼皮蓦地一抬,下意识攥住解他衣扣的那双手。
他迷蒙的眼底间渐渐聚拢起不可言说的蛊惑,神色也愈发深暗。
“我现在病了,意志力可不够坚定。”
浓稠的暗示顺着黑暗散开,拉开一张捕网。
程沐则注视着他,怔怔地眨眨眼。
意志力?
难道是战胜病痛的意志力?
他抽出一只手,覆在沈靳之异常发烫的手背外:“小病而已,别想那么多。怎么说你也是因为接我才淋了雨,你的病一天不好,我就会照顾你一天。”
他拉开沈靳之的手,放在一旁,继续解他的扣子:“你发烧了,不能穿湿衣服睡觉。”
撒出的捕网终究还是破了洞,漏掉了唯一的捕获目标。
沈靳之长叹了口气,胸口跟随着沉下去。
细腻的触感还在不断往下滑动,沈靳之低眉:“我想开个课题,内容就以《论木头如何开窍》为核心内容,你有兴趣贡献点灵感吗?”
“木头?”程沐则手上的动作不停歇,继续用他劈叉的思维理解着,“经济学教授还要研究生物学的课题吗?”
说完,程沐则立刻感到了不对。
他撩起眼皮,同沈靳之对视。
几秒后,他打开药箱,拿出温度计在沈靳之额头上测试。
温度足足有39℃。
完了,已经烧到开始说胡话了。
他必须快点给沈靳之降温,这要是烧出点毛病,他怎么对得起津大的学弟学妹们。
程沐则连忙拿起床头的毛巾,在沈靳之身上擦拭。
沈靳之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心口的那团火却久聚不散。
这时,屋外传来门铃的声响。
沈靳之没睁眼,程沐则无法确认,便默认可以开门。
不多时,程沐则带人打开了房门。
“还活着呢?”说话的是万卫铎。
沈靳之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着:“你怎么来了?项目——”
“……”万卫铎不满道,“差不多得了,你就别操心了。”
沈靳之没应声,转而对程沐则道:“给他倒点水喝,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程沐则看着床头柜上的毛巾,又看看沈靳之:“能行吗……”
沈靳之用沉默代替回答,程沐则只好顺应他的意思,带人去客厅。
一时间,程沐则恍若有了种他也是屋主人之一的错觉。
他正准备倒水,万卫铎却冲着他摆了摆手:“别倒了,我就是来确认一下他还活着,一会儿就走。要是不赶紧回去结了那项目,我都怕他半夜爬起来给做了。”
程沐则有些歉疚:“这事怪我,昨晚沈老师接我下班,走到一半雨下大了,他淋得不轻。”
万卫铎倒不怎么意外:“不用自责,平时淋雨也不见他生病,这回纯粹是他自己折腾的,连着五天不好好睡觉,什么人能撑住?”
“五天?”程沐则不解,“去掉十月一当天和现在,其他时间他应该有睡好的吧?”
“睡?”万卫铎嗤笑一声,“他哪舍得睡?”
程沐则愣了愣:“不舍得?”
意识到自己失言,万卫铎干笑两声:“不是你认为的‘舍得’,是我们老家的同音方言,意思就是认床。”
程沐则明白了。
万卫铎无奈地摇摇头:“他要是能听你的,你就劝劝他少拼命。我从国外回来这半年,除了最近这半个月,他不是在研究,就是在研究的路上。我是真搞不明白,他要什么没有,哪至于这么拼?”
半年这个时间节点,程沐则似乎在沈教授的学生们口中也听到过。
他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半年前他发生过什么吗?”
万卫铎停顿片刻,记忆的闸门忽而大开:“半年前——”
屋内传来的一阵剧烈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从沙发上起身,走进屋内。
沈靳之已经换好了衣服,正靠在床头望着他们。
万卫铎立刻读懂了那种嫌他碍事的眼神,他扯动嘴角,拍了拍程沐则的肩膀:“行,人就交给你了,走了,不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