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等我
“新娘说她婚礼结束会过来拿照片。”
“……”
喻繁在梦里演练过很多次和陈景深重逢时要说的台词,冷淡的,抱歉的,热烈的,悲伤的,没想到真正遇上了,他们却一句话都没说。
他过了好久才哑声开口:“那衣服……”
“哦,我都忘了。你们不是同学嘛,商量一下还回去不就行了。”
“我……没他微信。”
汪月给对方打了个电话,然后又折返:“问了,说是过几天新娘拿照片时顺便取。你就放店里吧。”
“……我带回去。”喻繁说,“雨打湿了,洗一下再拿回来。”
汪月点点头:“也行。”
暴雨过去,此时宁城妖风四起,阴雨绵绵。
雨点小,平时这种天气喻繁都懒得撑伞,今天却特地找工作室借了一把,单手拢着衣服闷头往公寓走。
直到深夜,喻繁才想起自己今晚缺了一顿。
他囫囵吃了几块饼干,又磕了点胃药,脱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宁城是湿冷,冬天不长,可一旦降温那就是冻到人骨头里去。喻繁套了件t恤出来觉得不妙,打开衣柜在外套里挑挑拣拣,最后默默转头,瞥了眼刚被他挂起来的黑色外套。
……反正也是明天才拿去干洗店。
外套被海风吹了大半天,上面的薄荷味道已经很淡了。喻繁曲腿坐在沙发上,把鼻子闷在衣服里修今天的图。
把其他人都修完,他鼠标挪到陈景深脸上,停了好久都没动。
早知道今天说一句话了。
说什么都行,例如好久不见,例如过得怎么样,例如你是不是交新男朋友了,例如你什么时候为他出的柜……
想一句胃就抗议地抽一下,喻繁舔舔唇,很想去楼下买烟。
说来奇怪,陈景深让他戒烟,但每次看到陈景深他就想抽。喻繁躺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发觉他可能不是犯烟瘾,是犯陈景深瘾。
陈景深怎么出的柜?季莲漪知道吗?季莲漪同意吗?如果是个很优秀的男生,可能季莲漪也不会有那么大反应吧。
那男的长什么样?陈景深很喜欢吗?
肯定很喜欢,不然为什么会出柜,还每个节假日都去找。
喻繁胃疼得麻木,把屏幕里陈景深的脸拉成原型,又调回去,反反复复,最后揉了一把脸,把电脑盖上,随手抓了个枕头放到颈后,蜷缩着身子侧向沙发闭了眼。
喻繁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被敲门声吵醒时他脑子混沌一片。
他盯着沙发背垫看了一会儿,抬了抬脑袋想起来,才发现有点使不上力。
一米八的男人在窄小沙发上窝一晚上确实有点过分,他闭眼缓了缓,撑着手站起来,腿和手臂麻了一片。
眼皮和脑袋都重得厉害,还有点晕。喻繁往自己头上敲了几下,开门时顺手薅了一把自己睡飞了的头发,烦躁地问:“谁……”
看清门外的人,他立刻僵站住,陷在头发里的手也没再动。
“我来拿衣服。”陈景深说。
婚礼在中午就结束了,他换了件深蓝色卫衣,黑色运动裤,干净清爽得似乎又从成年人的模式抽离出来,还是以前那个冷淡矜贵的年级第一。
喻繁抓着门把怔了很久,才重新崩起眼皮应一句:“哦。”
“等着,我去拿……”喻繁说到这里又猛地停住。
陈景深低头扫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喻繁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陈景深来找的那件黑色大衣上停了很久。
“……”
好丢人。好想死。他为什么要穿着陈景深的外套睡觉??
喻繁头皮发麻了很久,从牙缝挤出一句:“我没别的大衣,都洗了。”
他说着就想把外套脱下来,过程中手臂碰到门,门往陈景深那边晃了一下,眼见就要合上。
喻繁下意识想去抓门把,门板就被一只大手拦下了。
“那你先穿着。”陈景深垂眼看他,低声道,“好久不见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喻繁手还抓在外套上,因为手脚发麻和胃疼有些迟钝。他顿了一下,下意识回忆起自己家里的情况,昨晚没吃所以屋里没什么味道,垃圾昨天出门前也丢了……
陈景深安静地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下颚线绷紧了一瞬,又松开。最后道:“算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刚走了一步,后面的衣服被人用力扯住。
喻繁太急,几乎抓了一手的布料,陈景深身后的卫衣被扯了好长一段。
见他回头,喻繁另只手把门推开,木着脸硬邦邦道:“进来。”
第78章
陈景深进屋就看见一张灰色沙发,上面乱成一团,腰枕、毯子、电脑堆在一起,沙发上还有个凹印,应该是不久前还有人窝在这里。
面前一个圆形的玻璃小茶几,洗出来的照片、手机耳机、杯子药盒乱七八糟摆了一堆。
平时其实是没这么乱的,只是喻繁昨晚头昏脑涨,东西都随手放。
喻繁把腰枕和毯子挪开,桌上的东西囫囵扫进旁边的白色小篮子里,头也不抬地闷声说:“你坐,我去洗把脸。”
“嗯。”
浴室里传来模糊的洗漱声。陈景深坐在沙发上,有一瞬间像回到南城那个小房间,也是这样的声音,风扇吱呀地转,他坐在椅上等喻繁,书桌上摊着两人份的卷子。
陈景深手掌按在沙发上,这儿之前被毯子掩着,还有点喻繁留下来的体温。陈景深很沉地吐出一口气,紧绷了好久的神经终于弛缓下来,敞着腿靠到沙发上,毫无顾忌地环视起这个房子。
很小的复式公寓,一眼就能看个七七八八,每样家具都是冷色调,但生活气息很重,窗边挂的几件深色t恤长裤,能看出是一个人住。
他朝二楼瞥了一眼,角度问题,只能看见白墙、书桌和某块黑色板子的边缘。
陈景深收起视线,前倾身子,伸手勾了一下被放在茶几下层的小篮子,在里面挑挑拣拣出几盒药,翻过来看。
浴室里,喻繁木着脑袋刷牙洗脸,满脑子都是陈景深怎么会来,陈景深就在外面,等会儿要和陈景深说什么。
他随手扯下毛巾往脸上揉,有点用力,完了他抓了下头发,把睡歪的衣领扯回来。
最后抬手摊在自己面前,哈了一口气,闻见淡淡的牙膏味儿——
喻繁动作僵住,后知后觉这是六年前,陈景深来他家的那段时间有的破习惯。
真有病……
喻繁放下手,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骂了自己一句。
出去时,陈景深正低头按手机,沙发前面的空间太小,他两条腿艰难曲着,看起来有些憋屈。
喻繁按着工作室里养成的习惯去倒水,才想起他在这住了三四年,家里没进过其他人。于是他找出买了很久都没有拆开的杯子,倒了水再放茶几上,然后发现另一件更尴尬的事。
他没地方能呆。茶几往前走一步就是楼梯,没有小凳子,沙发也只有一个,此刻被腰枕、毯子和陈景深占了大半。
喻繁站在那,像高中被庄访琴罚站。正犹豫要不要上楼拿椅子,陈景深抬眼看他,然后拎起腰枕放到自己身后,又往旁边挪了挪,沙发上空出一块。
“……”
喻繁手指蜷了一下,然后绕过去坐下来,跟陈景深隔着层层布料挨在一起。
这样肩抵肩坐着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喻繁手指交错地扣在一起,眼睛随便盯着某处,看起来像在发呆,其实余光一直往旁边瞧。
陈景深把衣袖往上撸了点,六年过去,男人手臂线条已经变得更流畅有力,手背青筋微凸,正随意地划着手机屏幕。
喻繁出神地看了一会,那根修长的手指往上按了一下锁屏的键,屏幕“咔”地一声灭了。
“当初直接来的宁城?”陈景深很淡地开了口。
“嗯。”喻繁立刻挪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