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行驶
季思年听着感觉脚踝一疼。
车子翻山越岭才到了门诊楼下,季思年扶着车门把拐拿下来,惦记着刚刚那车队哥们儿,脚落地时还收着劲。
“我扶你进去不?”司机一只胳膊搭在窗边,隔着墨镜都知道他正看着那条石膏腿。
“没事,谢谢您。”季思年用力一撑地就站了起来,他已经把这拐用得炉火纯青,感觉都可以跳交际舞了。
他预约的号靠前,没等多久就轮到了,进去的时候小护士还认出来了他,问了一句:“自己来的?”
“嗯。”季思年之前还觉得几个人来都无所谓,没让年霞跟季建安一起来单纯是觉得没有必要,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叫他俩跟着着急,结果现在门诊室外面都成双成对,就他一个人凄凄惨惨的。
早知道喊尹博出来了。
算了,尹博这两天在处理他的感情纠纷,还是找谢航吧。
复查一遍确认恢复得不错,石膏拆除的那一刻,季思年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
这只腿每天都又闷又热,时不时还肿胀难忍,这下终于摆脱了这块大石头,季思年顿时理解为什么武侠小说里练功都要在腿上绑沙袋。
轻松感让他有些不适应,从病床上下来时,好像蹬一脚就能飞檐走壁了。
许久没用左腿,他也不太敢用左脚发力,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大夫用习以为常的语气说:“多走两天就会走了。”
“大夫,我脚能碰地吗?”季思年犹豫不决地问道。
那大夫头都不抬,在病历本上写着鬼画符:“你就是有点错位,石膏拆了就已经可以走了,走不惯就缓两天,运动量别太大,慢慢复健。”
“能练车吗?”季思年问了个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
“尽量别给伤处压力,这几天先走着,等能走起来再练车。”大夫合上病历本,把复查报告和一堆单子夹在一起,低头看姓名,“叫季思年是吧,十九岁?”
“十八。”病历本上写的确实是十九,季思年想了想,“年底十九。”
“刚上大学?”大夫拉开抽屉,拿了一沓纸出来,“九月开学吗?要是有军训不能训啊。”
“啊。”季思年才反应过来,他没想到有这么严重,“到时候都一个多月了。”
大夫给他开了个假条:“久站、剧烈活动都先避开,脚踝伤一次就容易反复,彻底养好了别落病根。”
假条需要去一楼大厅的引导处盖章,季思年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也没敢用左脚走路,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拄着拐去挤电梯。
这一趟折腾下来有些累,他从侧门走出门诊楼,准备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尹博的电话就响起来。
“我靠。”季思年站在原地,先是把包背好,再把手机换到右手,盯着那根拐杖,原地蹦了一下才琢磨明白先迈哪条腿,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接了电话。
没等他说话,尹博一嗓子差点把他的拐喊飞:“我分手了!”
“你……”季思年一个头两个大,转身朝吸烟区走去,“前一阵不还好好的吗?”
对面倒是沉默下来,半天才低低说道:“她不想异地。”
“异地啊。”季思年跟尹博是从开裆裤玩到现在的,知道他这通电话不止是为了发泄,是还想听听他的想法。他准备发表一下感言,可这边打电话边走路过于费劲,他的声音抖得像在跑一公里,“你等下啊,我找个地方坐。”
吸烟区旁边有一处小花园,花园里静无人声,他找了个有树荫的长椅。
“我觉得吧,你们就是对异地这俩字的表面恐惧。”
“我没恐惧,是她恐惧!”尹博打断他。
季思年压了压火,叹口气:“对,她恐惧。我建议你们先试一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行啊。其实你俩高三的时候就像异地一样,明明就隔着一个班,一天也就见一面,见面也不怎么说话,有沟通也都是手机里聊,不照样好好的吗。”
他说完就知道这话也就是安慰安慰人,高三的时候他们依旧处于同一个环境中,接触一样的人和事,等到大学异地,每个人都有新的生活圈子,肯定会有很多事会改变。
不过失恋中的人思维似乎没有这么敏捷,尹博被他说得一愣:“你他妈的……说得在理啊。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我已经说了好几次了,这两天我一直在说……”
季思年那一堆话里有一点是真心实意的,都没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尹博跟他女朋友从高二谈到现在,两个人付出的真心他一个旁观者看得最清楚,如果因为异地分手,他总觉得可惜:“你就这么跟她说吧,你说……”
他想了一会儿,尹博也跟着他沉默。
他吸了口烟,慢慢吐出烟雾来,轻声说:“我知道你是怕以后无法好好收场,得不成一个善始善终,可我不想让我们这段关系里有遗憾,我还是想试一试。”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声响。
季思年扭头,看到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上站了个人。
他没想到能在医院碰上谢航:“你怎么在这里?”
谢航神色沉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边尹博正激动地说:“不成怎么办啊!”
季思年和谢航对视一眼,对着电话说:“你自信点,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看到谢航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戏谑的冷笑。
菩萨也会冷笑啊。
谁招惹他了?
季思年莫名其妙地挂了尹博的电话,看谢航依旧站在小路中间,不过来也不走,就那样盯着他看,有些瘆得慌:“你怎么来医院了?”
谢航不笑的时候,锐利脸廓中被那双眼眸中和掉的棱角变得格外明显,整张脸更显冷峻,季思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航。
两相对峙许久,谢航才收了目光,朝他走过来。
等他走到面前时已经恢复了那副菩萨面孔,又是平静的表情下一双平静的眼睛,极其自然地坐在长椅的另一端:“拆石膏了啊。”
“刚拆的。”季思年说。
谢航没再说话,也没准备起身离开。
他们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坐着,直到树荫的面积越来越小,太阳晒到了脚尖,季思年才问道:“你刚刚听到了我的电话吗?”
谢航很认真地偏头看着他,季思年正探着脚尖去碰阴影的边缘线。
他低声说:“嗯。”
季思年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要说这些,只是他每次和谢航坐在一起都很放松,好像可以把堵在心里的所有话无所顾忌地倒出来,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你会为了一些很久以后都说不准的事情,去放弃眼下的事吗?”
谢航的视线越过他看向远处,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露出一些茫然的神色。
季思年没有催他的答案,他抬起头,正午的太阳转到了树梢顶上,花园里的蝉应该都被打掉了,静得只能听到围墙外公路上的零星鸣笛声。
草莓味的雾化烟罩在长椅上,季思年感觉他说错话了。
谢航的手里一直攥着一张报告单,他也不打开,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处折痕。
他说:“会。”
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又更加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会的。”
“为什么?”
为什么?谢航甚至没有经过大脑,就说出那句已经刻在心底的答案:“及时止损好过狼狈收场。”
季思年咬着烟杆看他平波无澜地说出这些话,问道:“那就连试都不试,等到很久以后你不会后悔吗?”
他伸手去勾静静散开的白雾,还没有碰到就已经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谢航忽然笑了笑,“应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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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航:你要跟谁善始善终、
第14章 挽留
季思年问他会不会后悔,他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