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行驶
难不成谢航一直是跟他错开时间练的车?
“考。”谢航对答的语气倒是与平时无异,季思年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他多想了。
“不考来不及了。”教练以为季思年是在问他,“谢航昨天下午紧急特训了一下,看看效果吧。”
“紧急……”季思年终于从一大堆自己的胡思乱想里翻出来那个官方说法,“你最近真在忙啊?”
“嗯。”谢航看着他。
季思年一说出口就知道不该这么问,又想不出补救措施,只好闭嘴。
宋玮正从后视镜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奇得脸上的问号都要溢出来了。
教练车再次减速,季思年朝车窗外看了看,才发现车停在了某个小区门口。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小跑两步过来,打开了后车门。
“嗯?”季思年和她对视了一眼。
“挤挤。”教练说,“顺路送一个考手动挡的,不方便就换宋玮到后头去?”
“方便的!”女生似乎是不好意思麻烦人,答了一句。
季思年速度极慢地转了转头,才意识到他得挪出一个位置来,坐在后排的中间,挤在缝隙里。
跟谢航贴着。
他很想说确实是有点不方便,可眼见着女生已经抬腿要迈上来了,他只好迅速往里面挪动。
女生个头不高,身材也瘦,坐进来没占多少地方,可季思年宁愿躺在谢航身上也不想靠到她。
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
他们都穿着短袖,此时胳膊贴着胳膊,膝盖碰膝盖,风吹进来他都能被谢航的发梢扫到。
季思年一直绷着劲,正准备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松下来,谢航忽然偏过头,挨着他的耳朵说了句话。
“姥姥去世了,这两天好多事没顾上,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这几个字在风里摇摇摆摆飘了一圈,季思年都怀疑自己失聪了。
像突然做了一套语速很快的英语听力,字词都认识,可偏偏在脑子里串不成句子,半天没理解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感觉谢航的嘴唇碰到了他的耳朵。
话语间的呼吸具象化成了一根羽毛,勾得他从耳根到半边身子都痒。
姥姥去世了。
他皱起眉,也轻声问:“没事吧。”
“没事。”谢航说。
不能再说下去了,起码不能这样说悄悄话。
很不对劲。
季思年仰了仰头,闭上眼。
科二考场有点远,一路开过去要四十来分钟,上了快速路后教练把车窗升上去,开了空调。
季思年坐的位置正对着前面的空调出风口,教练把扇叶往下拨了拨。
冷气把身上的燥热吹走许多,一旦放松下来绷紧的神经,就很容易感到累。
季思年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电线杆一根根过,超车、被超车,蓝天白云……
催眠一样,他几乎是毫无感觉就睡过去了。
车子开得很稳,季思年甚至抽空做了个梦,梦到了高三的百日誓师,那天模拟考出成绩,他特意打听了实验的前五名都考了多少分。
梦里的第一名比他高出三百多分。
他直接一个心悸惊醒,睁开眼愣了半天神,耳边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他才想起自己正坐在去科二的路上。
高考已经考完了,他不用再去打听实验的最高分,也不用再一次次做单科对比了。
季思年感觉有些口干,手里还一直紧紧攥着矿泉水瓶,手心都攥出印了,竟然没有掉。
教练车还在开,他正打算坐直了喝一口,心里猛地一惊,一道惊雷劈到头顶,从脚趾到耳朵尖都僵住了。
他慢半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靠在了左边那个人的肩膀上。
睡了一路。
左边是谢航。
他没打鼾磨牙说梦话吧?
季思年开始庆幸他没有在出门前往身上喷驱蚊水,不然谢航应该早就把他甩出去了。
心里惊涛骇浪地翻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要保持着刚刚转醒的样子,状似无意地坐起来。
季思年尽可能地放轻动作,长出一口气,揉着眼睛。
这揉眼睛的胳膊还差点没抬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压着谢航半边身子的缘故,他的左胳膊整个都麻了。
可别影响他一会儿打方向盘。
季思年暗骂着,想借着后视镜看看嘴角,结果和镜子里谢航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谢航眼里带着笑,见他看过来,偏头在他耳侧说:“醒了?”
第28章 等候
季思年看了看右边的女生,见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小声问道:“不知道怎么睡着了,我刚没倒那边吧?”
“没有。”谢航迟疑了一下,“其实你没睡多久。”
这条路段驶过的几乎都是黄牌教练车,考场应该不远了,季思年将手臂与车子保持相对静止,拧开矿泉水瓶盖
水是早上等车时在楼下便利店刚买的,满得一用力挤就能冒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送到面前,忽然车子一个丝毫没降速的转弯,水面直接倾斜着飘出来几滴,精准地洒在谢航身上。
这车保持原速转了个曲线行驶,水刚飘了谢航一身,紧接着就飘向另一边,季思年眼疾手快地把瓶盖扣上。
水洒了不是大事,他没坐稳才是大事。
这个弯再多转几度都可以说是掉头了,季思年本来就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看要被惯性甩到右边的女生身上,他慌乱地往左边一抓。
季思年在手忙脚乱中还保持着理智,一把拽住谢航的衣服,还特意多看了两眼,没一巴掌拍在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哎!”这一下拽得猝不及防,谢航差点被他拉着一起掀过去,连忙抓住门把手。
季思年甚至分神瞥了眼手里揪着的衣服。
黑衣服看不出哪里湿了,反正他手里那一片都是湿的。
这一个弯拐进了考场里,八点都不到,等候处就已经等了黑压压一片人。
季思年就着这个姿势喝了口水,终于让水位降到了安全线,这才松开谢航。
谢航看着皱巴巴的衣服:“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下去晒晒太阳就干了。”季思年对着他乐了半天。
教练拿着收好的现金去领了号码牌,交代他们去等候处找地方坐。
号码牌都是二开头的三位数,宋玮愣了一下,在教练独自开车走的前一刻问道:“这顺序不会是从一开始的吧?”
“那可不呗。”教练在升上车窗前扔下一句话。
等候处的座椅早就坐满了,大部分人都在墙根下站着,看上去一大半都是学生模样。
谢航找了个角落,季思年跟在后面,宋玮还在翻来覆去地感叹:“等二百个人?二百个!一共不到十辆车,我们要等二十多组?”
季思年听着烦心,打断了他:“我朋友九点来的,领了三百号,下午两点才考完。”
宋玮倒吸一口凉气。
他琢磨了一会儿,本来打算跟着他俩一起站墙角,抬头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换了根柱子靠着。
一身黑一身白,看着吓人。
其实他最开始没想到能跟谢航凑在一起练车,在微信群里看到他以后兴奋了好一阵。
谢航在他们学校不说有多出名,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实验是市重点,年年跟一高抢市状元,连败两年后学校全面收紧,校训即将变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对于实验的学生来说,一个难以撼动的第一名比什么都更令人钦佩。
没有校霸互殴的桥段,没有校园狗血三角恋,只有屹立不倒的年级第一名。
到了高三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位置,前几名你超我赶都要翻出花儿来了,谢航硬是毫不动摇,在第一考场的第一个座位坐到了高考。
省状元没拿成,不过成功干掉了一高,为实验夺回了市状元。
校长给他拉了个横幅,还在学校公众号上弄了篇专访文章,不过被谢航推掉了。
宋玮自认是个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成绩中游,长相一般,没什么过人之处,因为不是一个班,与谢航没有什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