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行驶
幸亏现在才九点,要是下午三点这么趴在柏油马路的路面上,就是没被车撞死也被烫死了。
季思年还有点发懵,脚踝一阵阵泛着钻心的疼,一个带着头盔的中年人跑过来要扶他:“小伙子,小伙子!”
季思年被他沉重步伐踏起来的灰扑了一脸,有些狼狈地坐起来,才发现他预判失误,并没有飞起来,他就是被一辆电动车刮倒在了原地。
“……我……”他的语言系统都有些紊乱,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电动车撞。
那个中年人絮絮叨叨地把车扶起来,说着就要来捞他,季思年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我自己来……我手机呢?”
他脑子里乱哄哄,一回头看见手机扔在不远处,这扭头还有点脖子疼。
“对不起啊小伙子,我实在是赶时间,你伤着哪了没?”
季思年没搭理他,伸手要去捡手机,无奈胳膊不够长,刚想用力一些,脚腕上又是撕裂般的痛,疼得他一缩。
“要不要去医院?那个,医药费……要不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吧?我这边……”中年人局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
“可以。”季思年扶着脖子转了转,正想叫那人帮忙搭个手,就见钢化膜裂开的手机被人先一步捡起来,递到他面前。
他抬起眼,对上菩萨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睛。
季思年把手机接过来,钢化膜的裂缝从左上角开始如蛛网爬满了屏,他看着头皮发麻,直接倒扣着塞回口袋里,挣扎着要站起来。
这脚肯定得去趟医院,不知道中午来不来得及回家。
耽误天大的事都不能耽误回家。
想靠这次沟通来破冰是基本不可能的,但是起码先把高考志愿报了,其余的走一步看一步。
就是变植物人了也得回家!
季思年左脚火辣辣的疼,已经肿了起来,右脚也连带着酸疼,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他在把手递给肇事人和递给菩萨之间踌躇了一秒,选择了菩萨。
慈悲的谢航热心地搀着他站起来。
“靠……”左脚不慎碰到地面,季思年死死咬着后槽牙,也不嫌丢人了,“幸亏是左脚,要是右脚崴了连刹车都踩不了。”
谢航的手搭在腰侧,扶着他在消防栓上坐下。
那骑电动车的中年人说赶不及陪他去医院,要扫三百块钱过去,季思年估计检查费肯定不止三百,可他现在没心思应付赔偿纠纷,回忆事发是他在红灯的时候站在机动车道的拐角上,也确实有一大部分责任在他,便没说什么。
季思年目送他骑车走的时候才发现车筐都被撞歪了,突然觉得好笑:“我这铁骨头。”
“你……”谢航站在旁边,似乎也有些没话说,跟着他笑了两声。
钢化膜已经碎得稀烂,不过这手机还算顽强,几乎没有受损。季思年把那层膜扯下来,打开网约车软件叫了辆去医院的快车:“谢谢你啊。”
他坐在消防栓上等车,一松下来只觉浑身都发疼,季思年越想越觉得好笑:“刚不应该让他走,我万一查出什么大病,得让他赔我钱啊。”
菩萨终于开了金口:“伤着哪了?”
“我也不知道。”季思年轻轻动了动脚踝,还是钻心剜骨的疼,他抽了口凉气,“要命了。”
网约车没两分钟就到了,谢航拍了拍他:“帮你?”
季思年在振聋发聩的背景音乐里点了点头,搭着谢航的肩膀站起来,觉得这幕场景有点过于戏剧化。
“能走吗?”谢航问。
靠的太近了。
季思年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
这样揽着感觉谢航的肩有点单薄,可刚刚他却能单手搀着他站起来。
短短两步路,因为季思年的下意识抗拒变得有些凌乱,谢航挨得他很近,呼吸快要扑在眼睫上,连万达的巨大音乐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谢航搭在他腰上的手掌心好像在微微发烫。
他很久没有和别人靠这么近过了——反正他一时间回忆不出来。
“骨科医院?”
司机的声音像把他从焚身火堆里拉了出来,季思年说:“对。”
他这才反应过来谢航跟着上了车,他清了清嗓子,用平静的语气问道:“耽误你时间了吧?”
“没事。”谢航说。
听上去比他还要平静。
季思年复盘了一下,确认刚刚没有做出什么反射性的过激动作,呼出一口气,不自觉想去掏烟,又想起谢航那狗鼻子,强行忍了下来。
就像尹博搂着他亲他也不会觉得别扭一样,不要太在意同性友好触碰。
季思年默念两遍。
要不然看上去有点太矫情了。
他正自我洗脑着,准备拿手机给季建安回个消息,就听到身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季思年偏过头,眼神询问。
谢航歪着头靠在玻璃窗上,用那双能看透他早上吃了几个包子几碗粉的眼睛看着他,慢悠悠说道:“没事,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第5章 回家
医院里人满为患,急诊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挤起来季思年也顾不上别扭了,单脚蹦来蹦去,蹦得右脚也难受,恨不得挂在谢航脖子上。
“你找地方坐着吧,我去挂号。”
谢航说着就要带他去找椅子,结果被季思年扯着衣领拉住:“别,我跟你去,我……坐不下去。”
谢航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赶紧扶住他:“刚才不是坐得挺好的。”
“刚才……”季思年顺着接下去,才反应过来谢航是在调侃他,“我靠。”
菩萨讲笑话了!
季思年不愿再回忆尴尬往事,低声嘀咕了一句:“当时你也不拉我一把。”
“我喊你了,你没听见。”谢航随口说着,从裤口袋里摸了个口罩戴上。
看病属实折腾人,不是在排队就是在排队,从九点多一直站到十二点还没结束。季思年没想到要检查这么久,让谢航陪着他耗了一上午,叫他有些过意不去:“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不耽误你了。”
这话听着像是不负责任的渣男要甩人,谢航刚取完骨片报告回来,正认真看着报告单子:“没耽误。你这骨头,长得正,还挺好看的。”
季思年仰起头去看,片子上是绷直了脚面拍出来的脚骨,一根根骨头白森森的不知道好看在哪:“你审美挺独特的。”
他的脚踝骨没碎没断也没裂,就是有点错位,大夫给他打了三周石膏,叮嘱了忌口和注意事项,等季思年撑着刚买下来的拐杖走出医院时,已经十二点半了。
最近简直屋漏偏逢连夜雨,季思年想不通他怎么如此祸不单行,现在这个样子,鬼屋的兼职肯定去不了,去上家教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小姑娘,他还得拖着这条腿去练车,还要搬家……
眼下最要紧的是,他得这个样子回家。
“我得回家一趟。”季思年把重心压在拐杖上,抽出一只手在手机上打车,“下次,明天吧,明天请你吃饭。刚才医药费都是你垫的吧,你加我微信,我把钱转给你。”
谢航微微挑起眉,似乎没想到他要“回家一趟”。
他其实早就知道季思年这段时间都没有回家住,从他没怎么换过的衣服、和上周不同的洗发水味道、再也没出现在衣摆上的狗毛中都能看出来。
不过他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也没有想窥探的欲望,今天耐着性子陪季思年检查一上午,只是因为他单纯觉得他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
——看着有点酷,其实会在上课之前把烟塞进口袋里不让学生看到,会在发现家教对象是女孩后主动提出去有监控的书房上课。
说不定还会在明天把雾化烟换成草莓味。
季思年摔倒的时候握着手机的右手蹭在地上,中指的指节擦破了皮,包了一层创可贴,曲指费劲,打字也不方便。谢航看着他翘着根中指,手机握在手里摇摇欲坠的,问道:“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