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行驶
谢航这才意识到是林菁误会了:“不是他要问,我没和他说过,我就是……自己想知道。可以吗?”
林菁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笑了笑:“这样啊。小季呢,不能说是问题,只是一些性格上的小缺陷。”
“嗯。”谢航闭上眼睛。
“他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孩子,没有沉溺于父母的宠爱,而是对自己有越来越严格的高要求,这种自发的高要求几乎是他高三焦虑的全部来源,而焦虑就会让他减少了索取。”
谢航想到了出租屋地上的纸团,上面写着“我总是让人失望”。
他想到季思年半开玩笑地和他说,他出柜时年霞很吃惊,毕竟他一向独立,他们之间已经许久没有过谈心与沟通了。
包括出租屋——怎么会有高三的学生整夜整夜不归宿呢?
“不索取是另外一种自我封闭的形式,一旦少了倾心沟通,他会孤单,会没有安全感。”
“这种减少索取的性格在感情中被无形放大了。”林菁说,“你想一想,我之前说过,你曾经对他并不坦诚,很多事都会瞒着他,比如见谢成、见沈荣,他是感受到了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强行要求你说出来过,对吧?”
谢航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的手骨节发白:“对。”
第77章 混乱
“放轻松。”林菁按了一下圆珠笔,清晰的“咔哒”一声响,谢航仿佛听到了荡漾开的重叠回音。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菁说,“你们的每个相处阶段都在改变,好在性格互补的两个人在推拉中永远有一个在拽着对方。这很好,对吧?”
谢航努力地理解着这段话。
但林菁并不急,说完后停顿了很久,直到谢航慢慢对她的话做出了反应才继续:“来聊聊小朋友吧?前天又去见了他一面,张医生和我联系时说这几次的效果很好,你觉得呢?”
是在说谢佳洋。谢航强迫自己把一直紧攥的拳头松开:“还好。”
“其实谢成还没有和他妻子正式离婚。”林菁说,“张医生同我说,有必要的话可以让你知道这件事。”
谢航眼底有光闪烁几下。
他妻子……以谢航同她寥寥见过的几次面来看,她是哪怕要承担辛劳独自抚养孩子,也不会为此而将就着和谢成过下去的人。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了,谢成毕竟是二婚,他又有个十岁的孩子,肯定不会轻易再离婚。
只怕要拉扯一段时间了。
“如果谢佳洋在未来仍然要和谢成共同生活,很多附加问题都会随之出现,张医生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够当个朋友,不以治疗为目的,很纯粹的朋友。”林菁说,“这样对谁都好,你说呢?”
张医生的意思。林菁给他留出来了足够的拒绝空间,但他还是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菁转了转椅子,笑着说:“张医生是谢佳洋的医生,所以从谢佳洋的角度提意见,那我当然是从你的角度来说。虽然说是不以治疗为目的,但你们两个常沟通,对你们都有好处。不过如果你不想,或者你和他相处不舒服,完全可以不采取这条建议。”
门外传来阵阵流水声,茶具轻轻碰撞在一起,谢航点了点头,示意能够理解。
“因为你心智足够成熟,不需要长期的交流做辅助来达成目标。”林菁说,“如果你想,就去,如果不想,可以不去。”
想与不想,谢航很久没有这样非黑即白地做选择了。
“想的。”他很轻易就判断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林菁这才抽出一直压在档案下的试题,“那我们先做个SCL吧,很久没有做了。如实回答,不要担心其他的。”
谢航接过测试表,慢慢地读着。
但读完第三行他就在原地发起了呆,这是他第一次在做测试时走神,并且还能够清楚意识到了自己在走神。
他想起来季思年在吃完那碗烤冷面以后说,回家还得编一个在外面吃了晚饭的解释。
季思年和他不一样。他就算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没人管,但季思年家里还有爸妈在等着他。
万一哪天季思年心血来潮,直接跟家里公开了……
谢航握着笔的手一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出一条长线。
至于在外面吃饭的解释,季思年编得头头是道,首先是在实验偶遇了高中朋友,然后一起在咖啡店畅谈一下午,最后盛情难却吃了点东西。
季建安信没信看不出来,但年霞肯定没信,季思年注意到她非常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他有点后悔当初告诉了她谢航是实验的学生。
关于谢航的事,原本他以为还能再对季建安瞒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教练有事没事就在朋友圈发练车的视频。由于他和谢航过于积极,成为了目前教练手底下唯一一组正月里还奔波在考证路上的学员。
这就导致教练的朋友圈小视频全是他们两个。
季思年在知道教练有这个兴趣爱好之后,每次练车都在极力收敛,该目不斜视的时候就目不斜视,甚至减少了大部分肢体触碰。
但是季建安还是看了出来,不仅看了出来,还直接找上了门。
他鬼鬼祟祟地敲开季思年的卧室门,顺手上了锁,坐在小沙发上看着他。
季思年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但又隐约猜到了原因,被这气氛带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话头一挑起来,季建安反而有点支支吾吾,他这一结巴,搞得季思年也感觉到了尴尬。
两个人就这样尴尬又无言地对视着。
最后季建安一拍腿站起来,在屋子里巡视似的转了一圈,又立在窗户前,望着对面楼的屋顶。
“一起练车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你发的那个大学同学?朋友圈里那个。”季建安绷着嗓子,也许是紧张,但听起来很像在质问。
季思年高高悬起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直接砸下来,顿时如坐针毡,他想了一下还是直接说:“是。”
他无措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季建安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态度,他今天都要把话说开了才行,过了这个机会再开口就难了。
站在窗户前的季建安没有再答话。
那块玻璃有些漏风,站在那里时间长了会很冷,不过眼下这个气氛显然不适合顾左右而言他。
小屋子里安静得能够清晰听到楼下的声音,有防盗门开关声、私家车发动声,季思年在脑子里都快要背完一篇口技了,季建安才转过身。
他回到小沙发上,郑重其事地问:“是好朋友吗?”
季思年看着他,很轻但是非常认真地答到:“是男朋友,我谈恋爱了,爸。”
这一句话在季思年看来称得上是掷地有声,季建安沉默了,看不出脸上的情绪。
鸦雀无声里他有些慌张,像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后全班一起漠然沉默。
“你妈知道吗?”季建安问。
“嗯?”季思年没料到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知道。”
季建安怔忡一下,忽然抬高音量:“你妈知道?什么时候?”
季思年看着他露出的吃惊,没能揣摩出其中含义,这到底是希望年霞知道还是不希望?
“前几天吧……她问,我就跟她说了。”季思年坦诚地说。
他也没能判断出这个答案是否符合季建安的心意,眼见着他倏地站起来,又茫然地坐回去。
楼下传来一连串小朋友的笑声。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诗中真意不过如此。
“怎么没跟我说?你俩都没跟我说!”季建安忽然问道。
季思年张了张嘴,难得的语塞:“我想着……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再说。”
但季建安并不接受这个答案,反复问道:“家里就我不知道?”
他的关注点似乎从儿子找了个男朋友上转移到了自己的家庭地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