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
鹿向明摸了摸下巴,忽地说:“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盛霜序一个激灵。
他是个懦弱而胆小的人,却不会眼睁睁看着仇人而无动于衷。
盛霜序强压下愤怒,轻声问他:“你还记得盛宗钰吗?”
“盛宗钰?”鹿向明绞尽脑汁地回忆了很久,他仔细打量盛霜序的脸颊,竟然轻笑出了声,“你都长这么大了啊,你叫什么来着?小旭?还是小越?是小越吧。”
“你爸爸可是靠那笔钱救了一大家子呢,我姑且算是你们的恩人。”
盛霜序:……
“既然是你,我也就有话直说了,你和沈承安既然是这种关系,也应该知道他妈妈是个疯女人,你要能给我点好处,我就不把你们的事情告诉那女的……”
鹿向明一股脑地把话抖了出来,盛霜序一点儿没听进去,他脑袋一片空白,就死死地盯着鹿向明的眼睛看。
鹿向明并没意识到盛霜序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顿了顿,又说:“你可真有两把刷子啊,能叫沈承安这种阳痿似的人这么着迷。”
“不过,小越,还是你小的时候更漂亮些,”鹿向明笑嘻嘻地说,“就和你妹妹一样,像个小姑娘。”
“对了,你妹妹最近怎么样?”
盛霜序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就已经攥紧了摆在走廊的、长颈花瓶的颈口,下一刻,白瓷的花瓶从鹿向明头上炸裂,无数细微的瓷片嵌进他头发里,血液随之崩裂而开,沿着盛霜序的手臂往地板上淌。
鹿向明被打破了头,眼前晕眩不已,他下意识护住脸,踉踉跄跄地往后退,血就从指间往外渗,溶了满掌的赤红,他没想到盛霜序敢做这种事情,大吼一声道:“你疯了吗?!”
盛霜序的手掌也被破碎的花瓶所割破,但他已毫无痛感,他的血液与鹿向明污浊的血液融在一起,汇聚至断裂的瓶口处。
滴答、滴答,血滴随着盛霜序的动作,在他脚边积落成一小滩。
他丢了花瓶,一脚碾开地板上的血滴,又顺手取了另一只花瓶,他的手掌还流着血,往瓶身按下一个黏腻而模糊的血掌印。
盛霜序全程一句话都没说,鹿向明被打得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抗,连躲都来不及,盛霜序的花瓶就又往他的额头砸了过去。
鹿向明血流如注,原本护着头的指关节也被扎破,他哀嚎一声,直挺挺地倒到地上。
泪水糊满了盛霜序的镜片,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血液才缓缓地充盈至体内,盛霜序逐渐回神到现状中,他此刻万分冷静,肉体尚还存留激动的余韵,他有点呼吸过度,指端酥麻而冰冷。
盛霜序怔怔地望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想点一支烟。他茫然地去摸自己的裤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反倒蹭了一裤子的脏污。
他只吸一支烟,盛霜序想,吸完烟,他就去报警自首。
盛霜序双脚麻木的使不上力气,仿佛踩在棉花上,他去卧室取了自己以前并不怎么打开的烟盒——最近他吸烟的次数变多了,不,都是因为沈承安,他的烟瘾才总被勾起来。
烟草是他逃避痛苦的毒药。
盛霜序哆哆嗦嗦地点了一支烟,一屁股坐在已经昏过去的鹿向明身边,他叼着烟嘴,在烟雾中用衣领擦拭自己被泪水模糊的镜片。
滚烫的烟灰落到他大腿,在裤子上烫出一个浑圆的洞。盛霜序浑然不觉得烫,他只顾着弄干净自己的镜片。
盛霜序并不后悔打伤鹿向明——他只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囡囡此生都会背负起父亲的罪恶,一想到他无法让女儿在外人的流言蜚语中挺起脊梁,他就痛苦不已。
盛霜序带上眼镜后,视线一片清明。
玛利亚推开门后,被走廊里的烟味刺激得下意识捂住了口鼻,盛霜序就坐在白烟正中,纤长的手指掐着烟,往烟灰缸里抖烟灰。
“盛老师,您好啊,”玛利亚皱着眉,用手扇了扇周身的烟,“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多久,盛霜序闷闷地想,他不想思考玛利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想着吸完烟,然后去报警自首。
盛霜序没有说话,他没什么好说的。
玛利亚的目光已掠过躺在地上的鹿向明、和满地的血,她微微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盛老师,我想和您谈一谈,”玛利亚就仿佛没看到鹿向明似的,说,“您应该有空的吧?”
“我们得谈一谈我儿子的事情——还有宋铃雅。”
作者有话说:
打个预防针:污蔑盛的不是沈哈,大家放心
第63章 咖啡(上)
“我们就去附近的咖啡厅谈一谈,怎么样?”
两年前的深冬时节,宋铃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沈承安会面,她紧张地抱住双臂,垂着颈子,看着咖啡杯内自己混浊的倒影。
宋玲雅自出事后开始拒绝一切与外人的见面,沈承安自称为听闻她的案子后,愿意资助她的社会爱心人士,才终于成功接近了她。
沈承安选择会面的时间正处一日内咖啡厅里顾客较少的时段,并没有人会注意到宋铃雅脸色的不对劲,沈承安点了个包厢,宋铃雅斜着眼睛瞥了眼菜单,看到了令她触目惊心、消费不起的价位。
沈承安来见宋玲雅本就另有目的,索性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我这次来见你,是要听真实的事情经过。”
宋铃雅一愣,说:“……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承安并不会顾及宋铃雅的感受,说:“说清楚些,盛霜序是怎么把你带到仓库里去猥亵你的?”
宋铃雅低下了头,轻声说:“先生,如果您是抱有猎奇的想法来同我见面的话,我这就离开这里。”
沈承安修长的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脸上看不出表情来。
宋玲雅背好背包,起身推门就要走,沈承安根本不怕她就此溜走,游刃有余地说:“盛霜序是被冤枉的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宋玲雅脊背一僵。
“回来坐好,”沈承安说,“成年人不吃欲擒故纵那一套,也别想耍小聪明,你要想要那笔钱还钱的话,就继续和我说话。”
盛霜序局促地坐在咖啡厅的包间里,他出门只裹了件外套,恰好能遮住衣服上的血迹。
那血迹就像滚烫的烙印,叫他忐忑不已,他打伤了人,他应该叫个救护车,然后再报警,而不是在玛利亚满嘴的“没关系我来处理”的话术中跑出来喝咖啡。
都是因为“宋玲雅”这个名字。
玛利亚向他展现了一个温柔而善意的微笑,从背包里掏出几张打印的文件,递交到盛霜序手中。
玛利亚没说话,盛霜序不好翻看,他只看了眼第一页,上面印了银行卡的转账记录,卡主的名字是“沈承安”,每笔记录金额都不算小,零零总总加起来,就连与沈承安相处这么久、明知道他家底丰厚的盛霜序,都忍不住在心里惊叹。
玛利亚打断了他对金额的关注,说:“盛老师,这个我们一会儿再说,先谈正事吧。”
盛霜序这才抬起头,立即将纸张整齐地摆在桌面上,略为尴尬地点了点头。
玛利亚抿了一口咖啡,优雅地说:“盛老师,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打听宋玲雅的事情。”
盛霜序呼吸一滞,宋玲雅的事情永远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伤口经久不愈,周边的腐肉一点点溃烂剥离,将他的人生毁于一旦。
“我就不卖关子了,”玛利亚的中文很好,如果不是那张高加索人种特点过于明显的脸,盛霜序都要以为自己在和中国人谈话,“您是宋玲雅的老师,我不必赘述,您也知道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家境什么模样。”
“她爸爸不争气,两个哥哥的工资又那么少,为了救妈妈,就以自己为担保借了很多钱,放高利的那群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她被那样报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