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剖白
“不要脸!你他妈真的不要脸了!”江父气得血压蹭蹭升高,“别人会怎么想你?又会怎么想你的父母?!”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我,但至少一样,”江旸说,“他们没什么反应,甚至觉得很正常,和我关系不错的朋友还给我介绍男朋友。”
“你——!”江父喘着粗气,“你个混账!”
“爸,时代早就不同了,虽然同性恋没有被法律认可,但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江旸站起来,去拿沙发上的包和手机,好听的嗓音里传递出不属于年纪的淡淡沧桑,“我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知道我性取向的朋友也从来没有用这件事骂过我、讽刺过我,他们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在这件事上,我受到的所有辱骂、诋毁、肉体上的伤害全部来自于你们,我最亲近的家人。”
江旸说得很平静,他对父母的反抗、气愤早就在以前源源不断的争吵中全部耗尽了。
如今他不小了,至少已经过了三言两语就开始争吵的年纪,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把关系弄得更僵。
他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父母的打骂和不解,从这些年里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上看,他已经放弃去说服他们了。
江旸不奢望父母的理解和接受,也不会让他们干预自己决定的。
这条路是太难了,上面长满世俗和偏见的藤蔓,每走一步就被扎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家人的逼迫、周围的压力、异样的眼光,亲朋好友之间的唾沫星子就可以淹死人。
江旸不觉得自己是伟人,他没想过为这个群体发声或者推进决定性的作用,他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性取向不应该成为耻辱和弱点。
他不想被父母操控人生、不想接受他们自以为的好意。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心所欲、不顾一切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走下去。
但江旸做到了,起码他目前一直都在这么做。
江旸拿着自己的东西出了门,和每次不欢而散一样,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头。
黄昏时的阳光总是格外热烈,它带着即将陨落的决绝散发着万丈光芒,烧红了大片天空,橘红色的火光给人一种震撼又悲壮的美感。
江旸走在街上,嘴角破了,血液凝固在唇边,整个左脸颊非常明显的肿起,巴掌印清晰可见,足以见得江父用了多大的力气打这一巴掌。
他心中郁结,想找喝酒、想找个人聊聊。
微信通讯录挨个下滑,“林煦”二字映入眼眸。
这三天太忙,从回家来就没有再和林煦联系过,江旸打开对话框,正准备打字询问对方有没有空,旁边路过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人。
他中气十足,嗓门儿贼大,骂骂咧咧的,“这都二十七号了,我要的那材料还没有送来!你到底催没催?!耽误了工程你负责吗?你他妈负得起责吗!”
二十七号……
江旸脑中炸开一道白光,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一下子回到脑子里。
【“今天陪我过生日吧?”】
【“好啊,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七号。我不喜欢热闹……只邀请了你,我们吃个饭就好。”】
江旸顿时急了,看了一眼时间,赶紧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在手机上定时间最近的高铁票回去。
路上并不顺利,七点左右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又欠缺了点运气,在走走停停的过程中,司机撞上了前面的车。
江旸立马换车也没有赶上最近的那班高铁,只能等九点半的那趟,回A市需要一个半小时,他在路上提前订好了蛋糕,让快递员放在小区门卫处。
江旸下高铁后又立马打车回小区,一口气都没喘一下,提着蛋糕奔向单元楼,上电梯时撞到人他都来不及的细看,只能草草地说一句对不起,幸好对方没有计较。
一路上他担心迟到,急的浑身是汗,呼吸急促,看着电梯数字一点点上升,由于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稳下来。
还好,没有晚,一切都赶上了。
江旸蹲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取出蛋糕,插上一圈儿蜡烛,摁响了门铃。
———他在林煦二十七岁生日当天的最后半小时里,站到了林煦的面前,送上了他的差一点就错过的生日祝福。
第30章 【安慰】
“江旸……”林煦不知该作何反应,心脏火热又激烈的跳动,在胸腔里没有节奏的碰撞,震得胸口又痛又麻,血液加速流动,点燃了身体的热度,让他的精神处于亢奋的状态。
“你……怎么回来了?”林煦听到自己问,呼吸颤抖,声音也不稳。
江旸的出现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直接把他砸懵了,难以置信又激动万分。
他没有要求过江旸一定要出现,他站在朋友的位置上懂事、贴心、谅解,江旸的父亲出了意外,这种时候自然是照顾亲人才更重要,他甚至打电话找江旸要一个祝福的勇气都没有,怕他分心、怕他信守诺言抛下父亲赶来。
说不失落是假的,毕竟他盼了许久。
只是林煦真没想到江旸真的来了,风尘仆仆、满头大汗,赶在了生日结束的最后一刻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他把青年眼中的温柔、灼热和欢喜看得分明。
“今天是你的生日嘛,说好了要一起过,我怎么能缺席?”江旸想笑一下,牵扯到嘴角痛得脸色一变。
走道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刚才林煦沉浸在惊喜里没有注意,看到江旸皱眉忍痛才发现了他肿起的脸颊和嘴角边的一丝血色。
林煦心里一惊,雀跃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紧张又急切地问:“脸怎么了?”
江旸舔了舔嘴角,苦笑道:“学长,你是不是应该让我先进去?”
林煦赶紧让江旸进去,他关上门,紧随其后,这会儿屋内光线充足,林煦看清了江旸的伤势———
棱角分明的面容变得不再完美,他的左脸肿起,依稀还能看到巴掌印,嘴角破了个口子,血丝隐隐地溢出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神色疲惫,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学长,快来吹蜡烛,”江旸坐在沙发上,把蛋糕放在茶几上,看到一个礼物盒,“有人来过了吗?送你的礼物怎么不打开看看?”
他不太能笑,所以用声音表达情绪,让自己听起来很兴奋,“来吹蜡烛,许个愿吧?仪式感是要有的嘛。”
林煦没有去看蛋糕,而是坐在茶几上,与江旸面对面,不转眼地看着他的伤。
江旸被盯得不自在,努力转移话题,“你别看我了,快许愿,不然蜡烛都快燃没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先让我帮你过生日好吗?”
林煦抬手想去摸江旸红肿的脸,指尖刚刚碰上去就停下来,似乎怕弄疼了他,只敢隔着一丝距离轻轻地描绘着。
江旸看到林煦发红的眼眶,也收敛了强装出来的笑意。
他静静地坐着,垂着眸,眼睫挡去晦暗不明的神色,一直以来的小太阳失去了光芒,这一刻流露出受伤的情绪。
本应该是欢喜的气氛,此刻却沉寂着,乐乐察觉到不对,静静地呆在窝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沉默的二人。
明亮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巨大的落地窗映照出二人的身影。
半晌,感情大于理智,林煦还是顺从心中的想法,摸上了江旸的脸。
林煦不敢太用力,他掌心的伤口还未完全好,包着一层薄薄的纱布,怕粗粝的布料让江旸疼。
“谁打的?”林煦的尾音带着不明显的颤意,他多少猜到,“你家人?”
江旸嗯了一声,像是找到了舒适区,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卸下所有伪装,闭了闭眼,微微歪头,用受伤的脸颊挨着林煦的掌心,“学长,我好累。”
林煦的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江旸发红的脸,“你可以给我说。”
“可以吗?”江旸睁开眼,目光撞进林煦关切的眸中,“其实,我不想把负面情绪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