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剖白
他们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江旸翻了一圈儿没找到林煦的微信,也忘了到底加没加,问道:“你们谁有林煦的电话?我得给人家道歉啊,毕竟这么贵的衣服呢。”
“我有,我微信给你了。”另一个朋友说,“不过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别人有钱,一两千对他来说不是事儿。”
“别人有钱和我应该给的态度是两回事。”江旸的声音冷了几分。
“……”朋友没说话,撇了撇嘴。
江旸趁着现在午休,对方应该有空,站在走廊上给林煦打电话。
没响几声,电话里传来一个干净清悦的男音:“喂?您好。”
江旸开口:“请问是林煦学长吗?我是江旸。”
那头沉默了几秒,连呼吸听不到,再次开口时声音更轻了,“是,请问有……事吗?”
“之前很抱歉,我那晚喝多了,弄脏了你的新衣服,”江旸说,“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不……不用,一件衣服而已,”林煦亲和地说,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旸笑道,“别吧,你那件衣服挺贵的,不赔你的话,我于心不安。学长还是了我这个心愿吧。”
刚刚他在手机上搜了一下,那个牌子是国外刚出的一个潮牌,结合了中国的刺绣工艺,每一件衣服都是纯手工刺绣,两千还说低了,有些新颖的新款是三千到五千左右。
江旸这个大学生拿不出那么多钱,可是衣服太贵了,不做点补偿良心会被谴责。
“……补偿钱就不用了,它对我来说只是一件衣服。”林煦语调轻柔,说出来的话也不讨厌,“你如果一定想补偿,不如……吃顿饭吧?”
江旸觉得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林煦询问的时候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爽快答应,问了一下林煦想吃什么,订好了一家泰国餐厅。
林煦温文尔雅又平易近人,大概是第一次一起吃饭的原因,他有些局促。
但江旸性格好,天南地北的话题什么都能聊,一顿饭吃下来,氛围很融洽,幽默诙谐的话题引得林煦直笑,乌黑圆溜的眼睛亮亮的,特别的通透有神。
“学长,要加个微信吗?”
饭局结束后,临走前江旸拿出手机,习惯性地一问。
他微信里有一千多人,加微信已经成了社交中不可少的一环,有些加了就加了,几百年都不会聊一次,甚至过段时间后都想不起对方是谁。
林煦抿嘴道:“你不记得了啊?”
江旸不懂:“嗯?怎么?”
林煦拿出手机,给某个对话框发了个消息。
同一时间,江旸的微信里收到了一条名为“X”的微信,发来一个笑脸的表情包。
“这是你啊,”江旸笑道,“抱歉,之前没有备注。”
“那你备注一下,”林煦眸光微闪,“林煦,‘煦色韶光明媚,轻霭低笼芳树’的煦。”
他平时喜欢读诗,下意识地说意识地说了一句诗句,说完才反应过来也许江旸没有听过,又补充了一句通俗的,“下面是四点水那个。”
江旸嘴角微勾,“柳永的《斗百花》,之前高考的时候背过一大堆诗句,有点印象。”
“嗯。”林煦的笑容扩散,愉悦的底色蔓至眉梢,给他柔和的轮廓增加了明艳的光彩。
“那我先走啦,我晚上还要去酒吧给朋友过生日,”江旸在路边打了辆车,朝他挥了挥手,“学长,回见啊。”
林煦站在路边,注视着江旸离开,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眼里的期待和欢喜糅杂成璀璨的碎光。
但是那次之后,江旸和林煦的并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江旸太忙了,有学业、有兼职还要陪朋友,一周要参加三四场酒局和饭,他们见面的机会都是在餐桌上。
二人在各自的领域中都属于能力很强的人,这种场合身边围满了人,谈笑风生、畅谈古今,最大的互动就是眼神交汇,然后彼此点头致意。
偶会几次吃饭的位置是挨着的,江旸会主动问询一下林煦的近况,就像对待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
江旸是gay,也有很多人追,对情感上的事会比较敏感,他有察觉林煦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 余光能发现端倪,可每次对视,林煦的眼睛都是纯粹干净的,不染纤尘又没有杂念,看上去乖乖的,仿佛多心是江旸。
为此,江旸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敏感了,不是被很多人追,身边的人就都会喜欢他,有自信是好事,可是没了分寸就成自恋了。
后来林煦也忙起来,就要代表学校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文学比赛,林煦参加聚餐的机会大大减少,虽然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可是圈子不同、时间安排不同,能打照面的时候少之又少。
只是偶尔一两次,江旸下课出来,从走廊路过时,无意中瞥到了在玉兰树下背书的林煦。
正逢三春盛景,骄阳不燥,微风吹起嫩绿的枝丫,晚樱开得繁盛热烈。
林煦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坐在长椅上,旁边放了一沓厚厚的书,身后清润素雅的玉兰花开得繁华熠熠,让坐在树下的人格外眉目昳丽、清隽疏朗。
花落在长椅上,让这幅画一样的景色变得灵动起来,林煦沐浴阳光中,发丝染上浅金色,身形清瘦挺拔,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煦日风和。
“哎,那不是林大才子吗?”韩彬语说,“听说下个月要参加比赛了,这会儿还在看书,可见难度有多大。”
“说明人家重视,又不是代表实力不行,”夏柟说,“林煦这么优秀的人,用得着你操心啊?”
“我又没操心,只是顺口一提,”韩彬语见江旸一直看着远处,问道,“你瞧什么呢?”
江旸收回视线,“没什么,只是觉得林学长性格挺好,但好像不太愿意交朋友?一直独来独往的。”
“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么能交朋友啊?”夏柟笑骂道,“郭舒乐不是和他关系不错嘛?经常形影不离的,人家是大才子嘛,要保持距离感,要是像你这样就太没范儿了。”
江旸失笑,“滚蛋。”
他和夏柟、韩彬语勾肩搭背地离开,讨论着中午吃什么。
林煦仍静静地坐在树下,玉兰花幽淡的香气垂落肩头,美好又静谧的画面在江旸脑中留下短暂的波痕,没有上心,却留有余香。
对江旸来说,林煦只是一个认识的优秀学长,有时候太过优秀反而会觉得与格格不入。所以他们仅仅是认识,看到朋友圈会顺手点个赞,见面可以点头微笑、或是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喝酒。
江旸觉得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没有想着深入发展,只是维持着泛泛之交的表面关系,而打破这份僵局的,是几个月后的一个陌生电话。
当时是江旸的一个朋友过生日,十多二十个男孩子吃完饭后去KTV唱歌、
说来也巧,包厢里喧闹又嘈杂,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吼,更别说听到电话铃声。
而那时江旸啤酒喝多了正在厕所放水,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平时他看到陌生号码一般都归咎为垃圾广告直接挂掉,而那天却鬼使神差地接起来。
一接通,对面传来的是无法分辨人声的哽咽,鼻音浓重、泣不成声地喊他:“江旸……”
江旸心下一震,半醉的酒意散了大半,神经顿时紧绷起来。
此时是凌晨一点,这种类似出事的求救电话,换作任何人都会觉得警铃大作。
“我是。”江旸沉声说,“你是哪位?”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哭得撕心裂肺又悲痛欲绝,“为什么……”
他颤声发问,言语中带着浓烈的绝望,“为什么所有人都不信我?为什么没有信我?”
江旸呼吸顿住,心脏莫名跟着他的质问紧缩起来,对方的情绪太浓重了,每说一个字都是咬着牙泣血而出,语不成句,是陷入某种癫狂之后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