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板印象
就算棒球棍真的打到人,就达到了需要开枪的紧迫情况吗?这一枪是冷静且适度的吗?
外间,孟厌一五一十交代了戚森一行三人砸店的经过,以及这些人在学校里霸凌他的事,让几个值班警察听得义愤填膺。
纪戎抱着一件短外套,静静等在一旁。
为了出庭作证,孟厌早早背好了证人证词,以备公诉人当庭询问。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omega已经变得这样落落大方,面对一群陌生的警察时毫不犯怵,讲起话来条理清晰。
老父亲欣慰之余,不知为何还有点淡淡的惆怅。
“你说那个长得很白的alpha拿枪指着你的头威胁你?”
和父亲单独聊过后,戚森要求重新陈述事实。
萧远岱牵涉其中,需要避嫌,换了吴警官和值班的齐警官进了审讯室,而这次戚森身边坐着戚叙民和专业的律师,他的底气大了许多。
“对!对!”戚森得了指示,又抖着嗓子道:“他拿着枪指我,那,那之前那一枪肯定也是他开的。”
“他又不是警察,凭什么开枪!”
戚森语气发着抖,眼神不住乱飘,审讯经验丰富的两位警官心里有了判断。
案件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不过就是有权有势的家长在胡搅蛮缠罢了,听了一耳朵校园霸凌事件的齐警官有些不耐烦地转了转笔。
拳击馆前的监控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确实是纪戎第一时间走近站在了戚森面前,可他一直背对着镜头,没有拍到手部动作。
奶茶店的两位工作人员被叫过来协助调查,都说没看清。
“再调取一下射击点的街角监控就行了。”戚叙民不依不饶。
其实他并不十分相信戚森的话,更不知道自己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事发突然,他联系人给戚森开躁郁症证明逃脱责罚,还需要点时间。
孟厌趴在冰冷的玻璃上试图看清审讯室里的情形。几个人都没什么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惊恐没让孟厌想哭,纪戎被叫进审讯室这件事却叫他红了眼睛。
如果惩罚戚森的代价是纪戎,那他宁愿不要出这口气。
纪戎不想拖累萧远岱,沉思许久,打算认了。
也不亏,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反应。
谁知街角的监控一直没调出来,程序出了问题。
一通折腾,直等到夜深了,戚森的精神证明也发了过来,这件事就此作罢。
事情暂了,一行人刚走出城北警务局,纪戎就被人请走了。
悄然出现的三五个荷枪实弹的保镖,戴着白手套一言不发的豪车司机,苛刻到近乎侵犯人权的安保措施,无一不彰显着想见他的人位高权重。
进门前,纪戎已经被搜了三遍身。
“不是说握不了枪了吗?”
“都是借口,你就是不愿意替我干活吧?”威严的中年人站在窗边,腰背挺拔,回过头来,眼神里压迫感很深。
是之前给纪戎抛过橄榄枝的首都军长盛怀松。
孟昭获的案子那么大,一审也只放在宿城,不过是姚青极力运作的结果。
姚青把所有的罪责往孟昭获身上推,往部下身上推,只认下一个御下不言、管理不善的罪名。
他亲自来了宿城听审,没想到赶上了这么一出热闹。
第46章 朝有光的地方一直跑
时隔一年,孟厌再次见到了孟昭获,他叫了十多年父亲的人。
前一次见面应该是孟昭获拿着股权转让书喊他进三楼的书房签字的时候吧。
一切恍如隔世,记忆已模糊不清,留给孟厌的只有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孟厌又想起了更久远的事,孟然被玩具剑把上的穗子甩到眼睛的那一天,他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发觉孟昭获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摆脱不了那种恐惧与惶惑。
一晃眼,曾经觉得高耸如山的肩塌了下去,疏于打理的胡子透着缕缕白,面色灰败,形容憔悴。
原来就是个普通人。
证据按照时间顺序一一陈列。
还未来得及销毁或转移的器械;名义上已进城务工却查不到任何音信的五连山村民;语言不通、偷渡过来的邻邦苦力;禁区内为了防止矿工逃跑放置的监控摄像头里的录像;被炸沉的大船失事地打捞出来的大量钛合金;从莲华路搜出来的各种数据文件……
如此种种,孟昭获隐瞒矿场逃避高额资源税,用免费分配安置房为诱饵、将附近村落的青壮年骗入禁区充作廉价劳动力,在保护区深处设立冶炼厂,将冶炼好的军用标准钛矿石绑在船下,走水路走私给邻邦黑帮谋取暴利,桩桩件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审理到荒村灭门案时,公诉人提交了行车记录仪的录像备份,是当年调查组的一位老前辈偷偷拷贝下来的。
杨羽重新见到了他和善的父亲和正直的母亲,几个模糊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像素里,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年轻的omega做证人陈述时数次哽咽。
经过比对,纪戎战术巾布上的血迹确实属于孟献,虽没被作为证据采信,也算对这么多年的执着有个交代。
短暂的中场休息后,孟厌在证人席见到了从台场监狱中调出来的薛景。
那个看起来温和有礼的赤鹰alpha嘴角一直挂着礼貌的浅笑,很配合,对公诉人和法官的问题有问必答,毫无隐瞒,好像十年牢狱已经将他改造成了三好市民。
沉稳的、不紧不慢的音调听得孟厌手心全是汗。或许在场的人里只有他知道,薛景不是因为受了刑罚才这样。
这个疯子一直这样。
比起赤鹰,更像一条美艳的毒蛇。
被狱警重新带走前,薛景越过众人远远看了孟厌一眼。一个对视,孟厌浑身发起抖,于是那个已经褪去了少年气的alpha眯着眼睛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真正愉悦的表情。
纪戎察觉到了孟厌的不对劲,以为他在为即将到来的发言紧张。
于是他将孟厌的小手展开,与他十指相扣,又揽过孟厌亲了亲他警觉竖起的狼耳安抚。
没人注意到,正从侧门出去的薛景表情瞬间阴冷如蛇。
顾不上害羞,孟厌主动伸手揽住纪戎的脖子,整个人紧紧贴过去。
是他最喜欢、最能感到安心的姿势。
需要孟厌陈述的事不算多。
他是当年那个向桥洞下的萧远岱砸石头示警的小孩,早在前期调查时孟厌就对上门了解情况的警察说起过,只是在见到薛景的这一刻,久远的记忆瞬间都活了过来。
孟昭获被杨羽父母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拍下后,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他按照姚青的指示,要求薛海明去荒村灭口。
这种事薛海明不知处理过多少,本打算让养子赵峰跑一趟,谁知孟昭获一再强调事情紧要,得他亲自动手。
薛海明应承下来,前期摸情况的事就派了薛景和赵峰去。
那个时候,孟厌是薛景的宠物,正在兴头上的薛少爷把人看得很紧。为了防止孟厌逃跑,薛景蒙着他的眼睛顺手将人带到禁区。
孟厌在颠簸中听薛景和赵峰说了一路血腥残忍的行动计划。
那天深夜,看守的人不知是因为孟厌太过瘦小而疏忽大意,还是对那个毛都没长全、却理所当然对他发号施令的薛景不满,只松松绑了孟厌就照常去矿场巡逻。
十岁的孟厌看起来不过与六七岁孩童一样大,等人走后,他挣脱松散的麻绳从破洞里钻出,沿着行车的隐蔽山路,朝有光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跑。
心里害怕得要命,喘不上来气,却一刻也不敢停。
脑子格外兴奋,缺氧之下,眼前不停闪动的光亮好像成了幻觉。
“朝有光的地方一直跑。”左寒又低又急的声音好像响在了耳边。
“孟厌,你要找那种穿黑色制服,肩上有金色星星的。”
“他会救你。”
只要一直跑,他就会得救!
行车的山路突然消失,孟厌慌不择路,脚一崴,滚下山头。剧痛之下,混沌的脑神经忽然有了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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