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法医在上
身后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罗局冷哼一声:“呵,又是谁?你一出事,一个个前赴后继来救你。”
门外传来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分量:“罗局,我是顾亦然。”
罗局一愣,对谁都可以骂一句“滚出去”,唯有顾亦然,他只能说“进来”。顾亦然推门而入,罗局还在数落俞安雨:“一个人都看不好,还能让嫌犯摔死?你就是被他们惯坏了,才越来越没用的。”
陆离皱了皱眉,罗允政的每一个字都格外刺耳,他捏着小拳头,指甲都快嵌入掌心了,却也没有放松力气,他得让这份疼痛来提醒自己要保持理智。
顾亦然仿佛走路都带着风,罗局已经绕出办公桌朝着会客区走了,不管发再大的火,也不能怠慢顾亦然,这个金贵的宝贝,能让他躺着绝不让他坐着,能让他坐着绝不让他站着,顾亦然也早就接受了作为病秧子被领导们给予的优待的设定,进门后径直就朝着会客区走,边走边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在回应罗允政看似数落俞安雨,实则是在不满自己和陆离,语气平平:“我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好到可以管闲事的地步,罗局就别折煞我了。”
顾亦然在沙发上坐下,翘好二郎腿,却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嘴上不承认,行动上却是在给罗局施压,让他放人。罗局扫了一眼还跟木头一样杵在办公桌前的俞安雨,陆离好歹还跟自己讲道理,这顾亦然完全跟土匪一样,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不放人,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罗局长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善后工作好好做,不要再出岔子!出去出去,你不滚,顾队应该也不打算跟我汇报。”
俞安雨转过身,认真恭敬地鞠了一躬,才退出了局长办公室带上门。
几步之外是在等顾亦然出来的魏风尘,他正靠着墙站着,一枚一元的硬币在他右手指背上灵活滚动着,察觉到有人出来了,硬币刚好滚到大拇指,他轻轻一弹,接住了硬币,转过头看到俞安雨和陆离出来了,知道顾亦然的营救成功了,他淡淡地解释:“杨队打电话让顾队来救你。”
俞安雨只是干瘪地开口:“谢谢,老魏,我先下去了。”
“嗯。”魏风尘也没有要继续和俞安雨深入交谈的意思,手里的硬币又在指背上滚动了起来。
*
空荡的楼梯间,两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俞安雨突然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他开口询问陆离:“你觉得,真的是林广做的吗?”
陆离面不改色:“证据充足,证据链条完整,林广被抓后,郑心玫也没有再收到骚扰信息了,再加上今天的逃跑行为,你还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俞安雨转过身,陆离这才看到他白色衬衫上的血渍,他仰望着陆离,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 他死前对我说,‘不是我’……”俞安雨的目光有些闪烁,“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且,而且他是为了不撞到孕妇,才重心不稳跌下台阶的……”
俞安雨动摇了,短短的一秒里,陆离在大脑里列出了无数个选项,但“告诉俞安雨真相”是下下策,陆离才不会选,他抬脚缓缓走下楼梯,走到距俞安雨一步台阶之上,抬起手揉了揉俞安雨的头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哪怕你明知道他是一个坏人,却因为他一个善举而轻易原谅他,也无论你掌握了多少他作恶的证据,你还是会担心,他嘴里那一百句谎言里,你不确定的某一句是不是真话,从而冤枉了他。”
俞安雨一怔,陆离说得没错,现在压在他心里的负罪感太重了,以至于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掌握的证据指向的是否是真相,林广临死前的三个字比他之前在审讯室里每一句否认都更有分量。
陆离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俞安雨的头,好像每一下都能抚平他心中焦躁不安,陆离柔声道:“但这就是你,你永远保持这份善良就好,我会替你甄别,然后告诉你,什么是恶。”俞安雨抬起手抱住陆离的腰,把脸埋在陆离的胸前,放下所有戒备,竟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就这样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断气,明明几分钟前他还好好的……他是犯了很大的错,又不会判死刑,他逃什么,他逃得掉吗……”
“他逃不掉的,”陆离极尽全力去安抚怀里这只大狗,轻叹一口气,“他一开始,就不可能逃掉。”
*
林广死在商圈通往滨江路的长阶下,虽然及时联系网警做好网络舆情监控,现场的刑警也立刻对路人进行了劝说,不要发到网上,但还是有在旁边办公楼和居民楼拍下的照片流出,很快官方通报了有关林广的案情调查及其畏罪潜逃意外死亡的情况,一切都如陆离所料,因为林广的身份,对于林广的死,几乎没有人追究办案途中让林广逃走的事情,反倒觉得这就是天意,虽然有极少数质疑警方对林广偷拍案件判罚过轻的声音,但都淹没在一片天道好轮回的拍手叫好声中。
俞安雨忙着写报告、写检讨,熬了几个夜,原本答应了柳婉婉周末回白云镇祭祖的事也因为周末回局里赶报告,只能顺延一周。
周中了,俞安雨才总算是把事情处理完,陈副局坐着轮椅也回局里了,一回来就把俞安雨叫去办公室一通训,抄起拐杖还要动手,结果雷声大雨点小,愣是没打下手,放下拐杖,气得手指都在抖,往桌上的茶具一指:“去去去,我的明前秀芽,赶紧泡一泡给我消消火,真是气死我了!你这狗崽子!”
俞安雨忙不迭给陈副局洗茶泡茶,倒好了呈到陈副局面前,陈副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慢慢地平复下来,开始阴阳怪气:“你怎么回事?杨逸舟也在,你们俩,啊,带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大学生?你当什么警察啊,你回去接你老爸的班儿吧,啊,别留在这里给我添堵了,行不行?”
俞安雨哑口无言,只能受着,陈副局可不愿放过这个可以名正言顺教训俞安雨的机会,这狗崽子仗着陆主任给他撑腰,在自己面前没大没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了和陆主任情人节当天休假,这狗崽子还拿自己去打麻将骗老婆回局里加班的事情相要挟,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你说啊,平时不是在我面前什么话都敢说吗?怎么不说了?嗯?”
“我没什么好说的。”俞安雨理亏,垂下眼没有要辩解,这件事他一开始就认识到是自己的错了,所以谁训他,他都不反驳,这不反抗的模样,反倒是让陈副局没了兴致,到嘴边的话竟有些不忍心说出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安慰这只大狗:“哎呀,这就受打击了?就一蹶不振了?呵,又不是你推他摔下去的,你自责什么呀?他自己要逃,况且他做了这么多坏事,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你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想干了就滚回家去做你的富二代,啊。”
“我没要死不活的,也没不想干……”俞安雨嘟囔,陈副局被他逗笑了:“那就好好干,因为你查这件案子,还原了作案手法,所以我们给分局,给辖区派出所指示,他们晚上会在各个酒吧安排便衣执勤,这几天也没有再发现用雪砂迷奸女孩的案件,你要往好处想,你救了很多即将在酒吧受害的独身女孩,这也是我们工作的意义,我们不仅仅是要为受害者讨回公道,杜绝犯罪的产生,往往价值更大,虽然,总被忽视。”
*
从局长办公室回到到刑侦队办公室,俞安雨一推开门,就看到他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俞安雨皱眉,问他们:“在干嘛呢?”
齐一慈听到声音回过头,往旁边退了一步,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郑心玫就露了出来,一看到俞安雨,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的笑意就更浓了,她甜甜地叫俞安雨:“俞警官!”
宋越手里拿着一面锦旗,他提了提,对俞安雨说:“锵锵!老大,小姑娘送你的!”
锦旗上赫然写着“除暴安良,正义之光”,俞安雨苦笑:“干嘛呀,你一个学生,乱花钱做什么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