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法医在上
俞安雨死死盯着靠着讲桌的方知有,他的举止间带着几分慵懒,这个教室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这份亲和力,但俞安雨和齐一慈都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傲慢,他不是在给教室里这群孩子上课,他是在挑衅坐在教室最后排这两个不请自来的警察。
方知有再次将目光投向坐在最后一排的俞安雨,那是来自深渊的凝视,他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这是一次先发制人的控诉。
下一秒方知有转身走上讲台,收起了刚才和大家聊天的姿态,开口道:“我只是抛砖引玉,点到为止,大家课后不妨思考一下,还有哪些因为压抑导致的本能向其对立面转化的情况——那么现在,我们回归课程,上一节课我们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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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方知有提到的弗洛伊德那段,来自车文博主编的弗洛伊德文集05《爱情心理学》中的《本能及其变化》和《压抑》,因为本人不是心理学专业,所以只是我个人阅读后的理解,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指正,以及多多包涵~
第6章 006
两个人第二节课正式开讲后只听了五分钟不到就出了教室,教学楼很安静,两人一前一后下楼,齐一慈能感觉到俞安雨的烦躁,他追上俞安雨,叫他:“老俞!”
俞安雨压低声音:“车上说。”
俞安雨的路虎停在教学楼对面的临时停车位上,路过的学生无一不侧目,旁边停着的纯白特斯拉,正是方知有的车。
上车后,俞安雨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从烟盒里抽了两支出来,齐一慈自然地接下其中一支,推开打火机的盖子。
两人沉默着抽了几口,齐一慈才开口:“我觉得就是他没跑了。”
俞安雨将嘴里的烟喷了出来,转过头看他:“证据呢,老齐。”
齐一慈哑然,他知道俞安雨此刻心里的不爽没比自己少,无论是方知有的学生对他那个心理学实验描述的侧面印证,还是他刻意给他们科普的那个心理学原理,连带着举的例子,都是在明目张胆地叫嚣——就是我干的。
“但是这真的可能吗?操控一个人的内心,让那个人听话地自杀?”齐一慈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怀疑,这一切顺理成章,但又如此不可思议,心理干预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老实说他也并不清楚。
过了很久,俞安雨才小声回应他:“我也不知道……”说罢猛吸了一口烟,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
昨晚俞安雨熬夜看方知有的资料,方知有有显赫的家世,他是富商之子,个人条件突出,成绩优异,是个天才少年,一路顺风顺水,宛如开了金手指,干什么都能一鸣惊人,大一的时候在一个百万粉科普博投了一篇稿,那篇文章的主题是揭秘戒同所,文章一发出来,迅速爆火上了热门,戒同所成了时下热议的话题,扒皮戒同所的、抵制恶性矫正机构的,和昨天的盛况相差无几,大家抨击戒同所这样的机构,呼吁对同性恋群体更多的关怀与理解,甚至发起网络联名请愿书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数十万人参与网络签名,但热度褪去,戒同所又卷土重来,依旧存在。
在那篇文章中,方知有从一个在戒同所自杀的少年及其相关的社会新闻出发,为了探究少年自杀的原因,以同性恋的身份卧底深入戒同所一周,讲述了在戒同所的经历,记录了对部分在戒同所接受“矫正”的学员的采访。他用客观的文字叙述在戒同所受到的非人待遇,细数戒同所十宗罪,这些文字冷静深刻,却几乎让网友们暴怒。
令人遗憾的是,虽然他制造了爆点,也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但热度是一时的,当新的话题出现,人们对戒同所的关注直线下降,直至到后面无人问津。
所以,昨天的情况和几年前非常相似,虽然呈现的方式不同,但最终都将大家的视线引向了戒同所,两件不同的事情导致了几乎相同的结果,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出自方知有的手笔——可方知有为何如此执着戒同所?
俞安雨猛地惊醒,转过头看向齐一慈:“方知有,他是想让我们查戒同所!一直以来,他的目的都不是网络舆论,对他而言第一次的网络爆文是个失败的尝试,因为虽然引起了大众的注意,却没有让司法介入,他想让司法介入去查戒同所,他到底想让我们查什么……”俞安雨的大脑飞速旋转,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是自言自语的音量。
齐一慈放空了一阵,有点跟不上俞安雨的思路,听得一愣,的确如俞安雨所言,只是网络爆文,揭示戒同所的黑暗不足以让司法介入,大家只会在道德上谴责戒同所,但对于那些正在深受其害的同性恋而言却毫无帮助。
俞安雨飞快拨通汪月的电话,让他去查方知有大一那年有关戒同所的报警记录,虽然是个很偏颇的角度,但是俞安雨有一种强大的直觉,方知有的确是在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这个高枕无忧的大少爷突然将矛头指向戒同所,又吩咐冷星宇和宋越再去一趟戒同所,让他们调出方知有大一那年戒同所的档案,重点查一下档案中受到伤害的学员以及可能与方知有有关联的人。
齐一慈见俞安雨挂断电话,才说起自己心中的疑虑:“可是我有一件事不是很明白,昨天我看了宋罄和方知有的聊天内容,方知有从不主动给宋罄发消息,他们见面都是宋罄发消息说想要见方知有,他就发来时间地点。但这不合理啊,他如果不主动出击,又怎么蛊惑宋罄,让一个施虐者,变成受虐者呢?他们难道只在床上交流感情,然后就操控宋罄回家自杀吗?”
俞安雨看着从眼前教学楼里扶着老太太走出来的方知有,摁灭手里的香烟,意味深长地开口:“怎么做到的,只有让方知有告诉我们了。”
方知有扶着康教授朝着他的车走来,俞安雨落下车窗,看着方知有打开后座车门将老太太扶上车关上门,两人视线对上,方知有儒雅地朝俞安雨颔首,俞安雨掏出警察证,问方知有:“你现在课上完了,可以跟我们回警局聊聊了吗?”
方知有配合地点头:“可以的,不过我需要先送老师回家,不远的,就在学校的家属院,几分钟,劳烦警官在南门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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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方知有就被带进了审讯室,汪月已经查到了方知有大一那年有关戒同所的报警内容,除了有几通匿名报警举报戒同所虐待值得关注,似乎没有什么有效的线索,汪月已经将报警的通话内容打印出来装订在了一起,将重点勾画了出来,俞安雨接过打印出来的报警记录,顿了一下,又说:“那几通匿名报警电话能不能查出来是谁打的?对比一下声纹看能不能找到对应的报警人,还有,你再去查一下,历史有没有方知有的报警记录。”
如果俞安雨的猜测是正确的,方知有是想要司法介入,那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或许是报警了,只是在那个情况下警方并没有介入,或者司法介入的结果并没有让方知有满意。
汪月领命后便匆匆离开了,俞安雨和齐一慈进了审讯室,方知有的身上看不出一丝对这个环境的情绪,见两人进来,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俞安雨坐下,例行询问了方知有的基础信息,才将宋罄的照片从文件夹里抽出来放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问方知有:“你认识他吗?”
方知有挑了挑眉毛,刚才还耐着性子回答基础信息的方知有此刻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你们把我叫到这里来,不正是因为,我认识他吗?”
齐一慈敲打着键盘的手指在空中一滞,提醒方知有:“好好配合。”
俞安雨也没有生气,看着方知有的眼睛:“宋罄死了,想必你昨天也看到微博的热搜了。”
方知有的面色如常,没有说话,俞安雨继续说:“看来,曾经床伴的死亡,并没有给你带来任何触动。”
方知有露出一个苦笑:“警官,刚才您说的话里有两点不对,我需要纠正一下。第一,宋罄并不是我的床伴,只是我的调教对象,如果混淆二者的关系,这会让我很苦恼;所以,这关联到第二,一个和我没有情感联系的人死了,我想,此刻我若表现出刻意的悲伤,反倒会影响警官您的判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