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第三者
还有曲尧写的便利贴。
季匀去拿了药,确定了那个肿包的位置后,他纤细微凉的手指就穿过了我的发丝,把药膏抹在了那个地方。
他涂完药,对我说:“召召,你要是喜欢那个牛奶,就把我这盒拿去喝吧。”
我摇头拒绝了。
这要是再砸一次,我的眼泪可能真的会流下来。
21.
梦里梦到曲尧又送了一盒给我。
我喝了一口,发现是苦的。
再喝一口,还是苦的。
曲尧问我牛奶好喝吗。
我还是回答好喝。
22.
但就是有点双黄连的味。
明明叫甜牛奶,为什么喝起来是苦的呢?
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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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课桌上多了一整箱的牛奶。
我同桌陆筠撑着脸盯着窗外,也不说这个是不是他送的。
我试着把牛奶箱抱起来。
好沉。
我压着声音对陆筠说:“你送给我的吗?”
陆筠斜过眼睛瞥我,点了下头。
我说:“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你不喜欢这个味道?”陆筠忽然开口说,眉头拧在一起,“昨天没找到你喝的那种,我就随便买了。”
我说:“我喜欢的,但一箱太多了。要不我就拿一盒吧?”
陆筠今天一次跟我说了超过十个字。
我顿了顿,接着跟他说:“谢谢你。”
我仔细观察过,他跟别人聊天时话还是挺多的,于是一度怀疑是我身上自带禁言buff。
陆筠抬头盯了我一会,他把我怀里的牛奶箱接了过去,拿出一盒扔在我桌上后,就把剩下的都放在课桌旁的架子上了。
等到十点多的时候,陆筠忽然推了一下我的手臂,说:“你还不饿吗?”
我感觉了一下,说:“有一点。”
陆筠说:“那把牛奶喝了。”
他的语气像是在催厌食的猪赶快进猪圈用餐。我讷讷地哦了声,把吸管插上了,很认真地开始喝他送的牛奶。
陆筠挪了挪椅子,往我这边稍微地靠近了零点一毫米。我想让他别盯着我看了,这比他无视我时给我的压力还要大。
“你身上有药味。”陆筠说。
我说:“昨天被砸了个包,上了药。”
他沉默地转了转手里的笔,问我说:“……还会痛吗?”
我说:“不痛,也不怎么肿了。”
陆筠居然跟我持续交流了这么久。
要记在本子上。
某月某日星期二,陆筠终于发现他有同桌了,开心。
陆筠似乎想抬手碰碰他面前这团透明的但会说话的空气。
我把头垂下来,拿手指了指之前被砸的地方,说:“在这个位置,你要摸一下吗?”
陆筠没说话。他的手按在了我的头发上。
他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变化,虽然没有在笑,但至少没之前那么冷漠了。
过了会他才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站了起来,从我椅子后挤了出去,什么都没讲就去了走廊。
24.
晚上我去曲尧的房间跟他一起写作业。
这个时间段匀匀得在家里练口琴。
所以这里只有我跟曲尧两个人。
写作业之前,我先帮曲尧把乱扔的衣服和袜子都收了起来,确认里面没有纸团后,再一股脑地塞进洗衣机咕噜。
我把自己切的三明治放进他家的冰箱,跟他说:“晚上饿了热一热就可以当夜宵了。”
曲尧一直跟在我旁边看我做事。
他挂在我身上,哈哈哈地笑着跟我说我对他这么好他都想管我叫爸爸了。但我个人没有在二十五岁之前成人父的念头,所以拒绝跟他建立父子关系。
我想到之前陆筠碰到我后跟见了鬼一样的反应,在写试卷时就问了曲尧一句:“能摸摸我的头吗?”
曲尧把椅子从对面挪到我旁边,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揽着我的肩膀,笑了声,说:“你在撒娇吗?”
我说:“没有。”
话音刚落,曲尧一下就把我抱住了。我知道他这个人特热情,他觉得我在难过时,就会用这种暖烘烘的拥抱来安慰我。
我抓着他的衣角,心想那看来我身上是没有装防接触反弹装置的啊,而且昨天我也洗过头,应该不脏的才对。
听到季匀在底下的敲门声了。
曲尧跑下去开门。
25.
他在我身上留下的温度很快就退去了。
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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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我把自己散在地上的遗憾和难过一点点地收起来,听到曲尧讲笑话也会笑,但是耳朵里像是有个风铃在铛铛响,让我的心神总是晃动到别的地方。
我爸说人其实像个瓶子,情绪容量是有限的,所以做人要学会合理发泄保持健康。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会在饭桌谈论他的文学,我很崇拜他,觉得他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可我没有办法跟爸妈倾诉我的情绪。
从听到他们在房间里吵架那天起,我就发现原来我们一家人只是住在一家里的个体。
情感无法共通的个体。
我妈当医生,工作很忙,她有时回家里吃饭,但说的话很少。
她和我爸坐在我的两边。
我是曲尧和匀匀之间的墙。
也是爸妈中间那堵不作声的墙。
我尽心尽力地阻拦他们的争吵,但又成为他们的争吵的原因。奶奶会说这是妈妈的错,是她在怀我时硬要吃药去上班,才会把我生成个愣脑袋。
其实我可以给妈妈倒茶,帮她按肩膀,我在很努力地学怎么做个不被讨厌的透明人。但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就算回来了,也会刻意避开和我的接触。
我蹲在门口,检查每个盆栽里的叶子的虫蛀情况。季温哥的土放在里头,芽还没有冒出头。
四季有不同的温度。
但不论春夏,我都像是穿着短袖走在寒冬里的人,眼泪和鼻涕都冻成了冰柱。
27.
陆筠隔天又扔了盒牛奶在我桌上。
他每天都跟监工似的盯着我喝完牛奶后才移开眼神。
喝到星期五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对他说:“陆筠,你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吗?”
陆筠撑着下巴看我,说:“怎么了?”
我说:“我不想白喝你的牛奶。”
陆筠说:“这是补偿。”
“你只踩了我一盒牛奶,”我说,“不用补偿这么多。”
陆筠把手放了下来,不太耐烦地说:“那行,我想想有什么要你帮的。但你先把牛奶喝了。”
我老老实实地吸了几口后,陆筠又出声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牛奶。
我说:“这个还挺好喝的……你自己喝过吗?”
陆筠说:“没有。”
我思考了一小下,把喝了一半的牛奶放下来,说:“要不你试一试?”
陆筠扭过头,瞳孔放大了。
我又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跟他不熟,确实不太适合把自己喝过的牛奶给他喝。但我要把话收回来时,陆筠就把我面前的奶盒拿了过来,不作声地嘬了一口。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好喝吗?”
陆筠说:“还行。”
我说:“你要再喝一口吗?”
陆筠说:“好。”
他在我面前的表情难得地带上笑了。我也朝他笑了笑,跟他说:“谢谢。”
陆筠把牛奶推还给我,莫名其妙地看我,说:“干嘛又谢我。”
我说:“你能够不讨厌我,还给我牛奶,所以我要谢谢你。”
28.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以哗啦哗啦哗啦啦的涌泉相报。
我单方面决定把陆筠算做我的朋友了。
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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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我穿着松垮垮的睡衣坐在台阶上,曲尧坐在我旁边,一边掰着花生一边跟我聊天。他说听篮球队的朋友说高中生可以去社会组织的自行车车队凑热闹,能去外边到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