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改我方案试试?
阮眠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嫌小?二环内学区房,你差不多能买得起一厕所?”
冯宇不屑,“那又怎么样,估摸着两代人的积蓄都喂给房子,手头啥也不剩,还找什么设计公司,凑合住得了。”
阮眠一扬眉,有点看不惯他拜高踩低的模样,“要是你用两辈人的努力搞到一个容身之所,会糊弄吗?”
但凡要和甲方爸爸打交道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冯宇听到这,知道再说下去要抬杠了,赶忙岔开话题,“预算能拔高了三万,房都没量就能签合同,阮老师就是阮老师,佩服佩服。”
谁知阮眠根本不吃拍马屁那一套,“他们这种性格的人活的稳妥,就算买房大出血,也一定会有余钱,多的这三万块钱他们出得起。”他站起身,微微俯视着冯宇,“我不差这三万的业绩,装修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后至少要住十几年,只盯着眼前将将就就,会后悔的。”
满打满算工作了五年,阮眠早就习惯了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吃不吃的上饭全凭缘分。
大多数时候是忙的没时间,难得闲下来,还老是想不起来填肚子这回事。
刚钻进车里,电话突然响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冷颤。
像这种基本没有私生活的人,只要电话铃响,十次有八次是客户追命,还有两次…是工长。
直到看见老妈的名字,他才放下一颗高高悬起的心。
温柔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轻缓的钻进耳膜,“下班了没有?”
阮眠揉了揉鼻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今天没加班,都到家了。”
阮妈妈又问,“吃饭了吗?”
阮眠的肚子适逢其时的咕噜一声,嘴上却大言不惭,“吃了,自己做的小青菜和红烧排骨,吃的饱饱的。”
“那就好,要早点休息,不要那么拼命,不然妈妈怎么能安心。”
阮眠沉默了片刻,声音下意识的压低了些,“这个月的检查做了吗?”
“上周去做的,很稳定,放心吧。”
他立马笑开了,“那就好那就好,该吃吃,该喝喝,不要省那几个钱,你儿子能干着呢。”
许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累吧?”
“不累。”
“是妈妈拖累你了。”
“又瞎说什么呢。”
挂了电话,阮眠趴在方向盘上,很久才挣扎着起来拧动钥匙。
车窗外的世界灯火辉煌,霓虹在夜幕中交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的兜住这座城市,繁华的耀眼。
黑色的二手小奔驰从停车场里驶出,匆匆的汇入车流之中。
夜里的高架依旧很堵,车尾灯红彤彤的连成一片,看起来特别欢腾热闹。
阮眠一边开车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哼着哼着突然长叹一口气,“连条大马路都这么喜庆,心里苦啊,回家也是冷桌冷炕冷外卖。”
念叨完没两分钟,他立马又做起了心理建设,打了下方向转向辅路,一拍大腿,“算了,不苦了,至少家里的乳胶床垫超级舒服。”
第2章
▍我没病,我让贵好了
第二天一早,手机闹铃兢兢业业的响起《好运来》。
这是阮眠的战歌,他曾夸下海口,没有人能在他的BGM里不刷卡就走出Y·H。
难得休息一天能睡个懒觉,结果还要去看病,阮眠一肚子不乐意的扑腾了两下,从他超级舒服的床上爬起来。
毕竟不能壮志未酬英年早逝。
他草草的扒拉了几口早饭,又蔫乎乎的驱车赶往医院。
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摘下老花镜,用短短胖胖像一截小萝卜似的手指点点阮眠的病例。
“病倒是没什么大病,过度劳累,气血两亏,胃也不太好,平时饮食不规律吧…是不是还有咽炎?早上刷牙恶心干呕?”
“你看看你坐那我就能看出来,严重的颈椎病,经常头痛。”
“长期熬夜伤肝,你就明显的阴虚火旺,还伤肾伤心脏,伤脑子。”
“我可不是吓唬你,最后演变成心肌梗脑溢血,叭嚓,你就死了。”
“手伸过来给我看看……你瞧瞧,腱鞘炎。”
老医生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现在的年轻人啊,努力是没错,但是你不能有命挣没命花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眠让他说的浑身上下没一个零件好使,基本收拾收拾就可以入土了,抬手摸了摸后颈,“那您看还能抢救一下吗?”
“当然能!慢慢调理,戒烟戒酒戒熬夜,每天睡眠七个小时以上,按时吃饭,多做运动,我给你开几副补气血的中药,早晚各一次,平时搭配着喝点菊花茶,不然会上火。”
接过那张没一个字能认出来的狂草处方,阮眠走出诊室,心里直犯嘀咕——道理谁都懂,条件不允许,别的还能凑合着挣扎一下,不熬夜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室内设计的精髓是什么?改方案。
哪来的时间改方案?熬夜。
阮眠的步子很快,只想速战速决,因为他实在是太讨厌医院了。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让妈妈彻底脱离这种地方。
大厅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不好闻,但是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几乎每一个窗口前的队伍都在大排长龙,人们在等待中与世无争的低头玩手机,站姿千奇百怪,偶尔几个大概是问题严重了要慌,正愁眉苦脸的来回翻看病例。
总之大家各干各的,很少有人开口说话,场面一派和谐清净。
直到一声拔高两个调门的惊呼划破空气,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声音倒也不算大,只是在此情此景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药多少钱一副!?”
挎着小布兜的中年阿姨被浑厚的男声惊得微微退了半步,瞪大了眼睛。
排在她面前的年轻人让她恍惚间明白了一句话,叫作“人不可貌相”。
分明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五官端正,身型修长,衣着考究,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不但没有文弱的书生相,反而有点斯文败类的禁欲气质。
只可惜是个板上钉钉的铁公鸡。
“活不起了。”阮眠拎着昂贵的小药包,觉得灵魂都在颤抖,心情无比沉重的走出医院。
阴了将近一周的天终于憋不住那股子闷劲儿,下起倾盆大雨。
医院的停车场在地上,没遮没挡,阮眠的车停的不算远,但是按这瓢泼似的降雨量,冲过去也是够一壶喝的。
他在屋檐底下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干脆点了根烟,冲着雨幕微微蹙起眉心。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今本钱捉襟见肘,有点革不动了。
他一向自诩为金刚不坏之身,直到最近越发觉得力不从心,成天又倦又乏,时不时胃还蹦出来疼一下。
不止是人受罪,工作效率也跟着低下,这哪能忍…天塌了也不能影响他赚钱啊!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阮眠正出神,发现身边站着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妈妈,赶紧掐灭烟头,往走廊边沿让了让。
铺天盖地的雨点狂泻而下,砸在地面上,溅起一丛丛水花,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气味。
伴随着哗哗的落雨声,他隐约听见一阵阵尖细的哀嚎,循着声音朝绿化带望去,三只杂毛团子在暴雨中窝在一起,瑟瑟发抖。
小奶狗看起来也就一个月出头,原本就长的丑了吧唧的,再让泥水一滚,简直不堪入目。
阮眠一向嫌弃自己泛滥的同情心,然而口嫌体正直,想也没想的冲进雨里。
小狗崽子们处于应激状态,骤然看着一只庞然大物逼近,吓得直往后退,拖着孱弱的身子四处乱窜,完全不配合他的抓捕行动。
等阮眠成功的把它们挨个拿下,人也淋透了,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浇的整个趴了下来,西瓜皮一样盖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