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改我方案试试?
按理说这不是他一个小员工该操心的事,但是他对孟周的感情实在深厚,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血毁于一旦。
现下公司里拍板的副总经理是孟周的弟弟孟全,他原本的管理理念和哥哥基本一致,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高位的久了利欲熏心,开始嫌弃他哥张嘴闭嘴都是假大空的爱与梦想,成天活在虚无缥缈的艺术世界里。
如今的孟全觉得做企业就应该利益为上,不够挣钱的买卖都是耍流氓。
他这么不管不顾的逼着下面,下面只有想些馊点子搞歪门邪道,Y·H只会越来越乱套。
阮眠这边还在举棋不定,那边孟周又回了一句,“臭小子,你怎么还不睡觉?别老熬夜。”
阮眠狠了狠心,“老孟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孟周:“什么事?想我了?”
阮眠:“……”果然,不要脸也可以代代相传。
阮眠,“我觉得公司里现在有点乱。”
他把他猜测的部分和已知事件大概说给孟周听,末了,加上一句,“这只是我的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
孟周许久才回,“好,知道了,你的参赛作品准备好之后,记得发给我看看。”
*
比起江颂姐弟住在市中心豪华别墅区,江家老宅的位置更丧心病狂。
四环边紧邻商业区,生生用青石外墙圈出一个闹中取静的大宅院。
阮眠给自己的二手小奔驰寻了个安身之地,提着电脑和图纸朝那扇朱红大门走了过去。
他刚理了理仪容仪表打算敲门,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丝毫不减车速,用秋名山车神般的蛇皮走位拐了进来,稳稳的停在门口。
江愿从车里钻出来,伸手摘掉墨镜,眉开眼笑的冲阮眠打招呼,“来啦。”
“嗯,来了。”阮眠见只有她自己,微探着脑袋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什么,“哎?江颂呢?”
江愿抱着手臂,轻轻一抬眉,“怎么?想他了?”
阮眠,“???”
他最近要想的人就这么多的吗?
江愿又是哈哈一笑,上前敲了敲兽首门环,“他有事,一会就来。”
阮眠,“叮当呢?怎么没带她一起?”
江愿,“在家练琴呢。”
阮眠,“又练。”
江愿无奈的耸耸肩,“我是主张自由生长,可她爸不愿意。”
阮眠随着江愿刚一进门,打眼就看见院子里那个穿着长袍大褂、鼻梁上支着教书先生圆眼镜的老头子。
老头瞧着已年近古稀,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亮亮的向后背去,此时正扎着马步,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青花瓷缸,呼哧带喘的将其往院角挪动,等挪到了某个点,才直起身子甩了甩手脚放松筋骨,又四面八方的看了看,左右稍做调整,才满意的点着头拍了拍手上的灰。
青花瓷缸高及人胸,里面养着鱼和荷花,水位并不很高。
鱼缸五行属水,而正东方属木,水能生木,所以放在这个位置极旺主人运势和人缘。
阮神棍一眼就看出了门道,没忍住拍了下大腿,“大爷,您这个位置换的妙啊!”
老头子闻声回过头,眼里明显有光,“你懂风水?”
阮眠前些天刚学完的新知识,揣在兜里还热乎着呢,赶紧兴致勃勃的应下,“略懂略懂,还在学习,风水这个东西博大精深,太深奥了,还得研究个十年半载。”
老头子看起来仙风道骨,几个矫健的大步迈到阮眠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啊!他们都不理解我,说我搞封建迷信!这年头懂风水的可不多了,小兄弟你得好好学!没坏处,老祖宗的东西怎么能说丢就丢了?”
阮眠用力点了点头,“人因宅而立,宅因人而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这么多年流传下来的风水堪舆术,无论算是玄学还是科学,都是有据可循的,怎么能算封建迷信呢,丢不得丢不得。”
然后一老一少两条跨时代神棍同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相视而笑,将学术交流进行的热火朝天。
江颂一条腿才刚跨过门槛,另一条还没来得及收,迎头就撞上自家爷爷和阮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神奇场面。
江愿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幽幽的和他对视一眼,明显是放弃治疗随他们去了。
江颂的表情有一丝复杂,看了看阮眠,又看了看老头子,“爷爷,您这是从哪又弄了副眼镜?”
这下轮到阮眠懵了,被那一声爷爷给锤懵的。
爷爷?
这个看起来兢兢业业的老园丁,是江颂的爷爷?晋元集团的创始人?
所以他刚才管江颂的爷爷叫老大爷,差点还想跟人拜个忘年把子?
阮眠,“……”
卧槽。
他好像又走错棚了。
江老爷子对突然诡异的气氛浑然不觉,笑呵呵的抓住阮眠的手腕,朝傻了眼的孙子孙女招招手,“走走,先进屋再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阮眠的内心是崩溃的,被他拖的直踉跄,“……阮眠,失眠的眠。”
江老爷子,“阮眠小兄弟,来,我这有新来的御前八棵,泡给你尝尝。”
会客厅里,两排昂贵的红木沙发敦实的占据正中,面上只有一片薄薄的刺绣坐垫,看起来十分庄重威严……以及硌屁股。
山水画,珐琅彩瓷器,博古架,花几上搁着一盆天逸荷,里里外外中的无比纯粹。
花梨木根雕茶盘上摆着一排精致的紫砂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胖嘟嘟的小和尚茶宠坐在一旁,正歪着头冲阮眠微笑。
江老爷子一本正经的低头忙活,温具,置茶,洗茶,冲泡,捏着壶盖表演了一下春风拂面,嘴里哼着京腔小调,忙的不亦乐乎。
阮眠真想说他怕苦不想喝,可是不敢开口,只好求救般看向江颂。
后者仿佛完全没有接受到他的信号,起身对江老爷子说,“我上去喊一下奶奶。”
阮眠绝望的接过茶盏,视死如归般一饮而尽。
?
作者有话说:
人因宅而立,宅因人而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
——《黄帝宅经》
茶道的那个春风拂面,其实就是拿盖子拨弄拨弄茶末。
天逸荷是一种天价兰花。
*
半个月之内二进宫,我恨死医院了QAQ。
第22章
▍有一种小媳妇头一回进家门的感觉…
阮眠来之前带了转换器,拿电脑接上会客厅的电视,支起摊开始讲方案。
江颂说他奶奶可能不太好打发,阮眠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作为初碰方案,比以往的深化方案还要精细。
可是没想到只有设计师想不到的,没有甲方爸爸纠结不了的,不,甲方奶奶。
祖孙两代加上保姆头头,几个人在沙发上坐的整整齐齐,或是审视或是思量,眼神随着电视前那个高挑的人手指的方向左右移动,时不时下意识的点点头,或是微微皱起眉头提出些疑问。
唯有江颂仿佛置身事外,托着脑袋,目光闲闲散散的不知道究竟落在哪里。
等最后放出效果图时,阮眠知道自己基本已经成功的化解了一场家庭危机,虽然需要改动的地方近乎过半,那他也知足,至少战略方针正确,双方在风格搭配上各退一步,达成最起码的共识。
只是一口气还没松开,很快又陷入下一个漩涡。
江奶奶面沉似水,“总体来看还行,就是差点感觉,再改改吧。”
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也说不清楚,只皱着眉强调就是差点感觉。
感觉是什么?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只存在于人类意识中的东西,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款式,比玄学还玄。
估计只有找个灵媒可破。
所以“差点感觉”绝对能和“用第一版”一起,坐上设计师最崩溃金句的头一把交椅。
阮眠强压下浊浪排空般的情绪动荡,隐忍的低下头,挤出一丝笑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