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
周引唇角微翘,不发一语。
“那你们?”李擎想到了什么,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我跟他,还没有跟你熟,”周引叹了叹气,他扯了扯李擎的衣摆,“小气鬼,满意了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这晚放学周引照旧先回了一趟家,母亲煲了汤,提前热好一碗放在饭桌上等他。周引一边喝汤一边观察母亲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今晚我还去同学家睡。”
母亲端坐在饭桌旁,温和的目光审视着他,“周引,你说实话,你去的只是同学家吗?”
“是同学,”周引莫名有点底气不足,他放下汤碗,认真地重申了一遍:“真的是同学,至少现在是。”
“以后呢?关系会变吗?”
周引的神情霎时黯淡下来,他诚实地答道:“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送上门去增加胜算?”母亲的笑容没变,言辞却变得刻薄。
周引摇了摇头,“不,不是增加我的胜算。”
母亲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引,你长大了,我从来不干涉你交朋友,我知道这是人生必经的,但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妈,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
周引回想他和李擎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他足够小心,也足够谨慎,主动权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他自认做得很好,始终留有退路,没有完全把自己交付出去,不管是一颗真心还是别的。
他深信有朝一日即使这段关系破裂,他也可以及时抽身。
周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成为隐患。他安慰母亲:“妈,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那个人你见过,上次来过我们家,他很好对不对?”
提起李擎,周引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对于他和李擎的这段关系,他突然觉得或许可以再自信乐观一些,因为李擎就是他的底气。
第23章 苦心
周引用保温桶装了满满一罐母亲煲的汤,拎着去了李擎的出租屋。在等候李擎下班的那几个小时里,他睡了一觉又醒过来,墙上的挂钟不知何时停摆了,手机搁在茶几上,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失去时间概念的等待极为难熬,分秒被无限拉长,周引蜷缩在沙发里,某一瞬间他想到了母亲。在长久的年月里,母亲就是在徒劳无获的等待中度过,也许他该更理解母亲一些,但理智上他还是无法接受。
等待应该要有结果,如果没有,他不明白继续下去的意义。
李擎比他预想的要早回来,看到他的时候李擎并不显得惊讶,还能先去卫生间洗个手、脱掉外套再回来抱他。周引勾着李擎的脖颈,很是好奇,“你怎么进来的,你的钥匙落我这儿了。”
“信箱里有备用钥匙,”李擎说,“我知道你会过来。”
他的呼吸有一点重,周引已经换上了他的睡衣,沐浴露香气从领口深处溢出来,整个人干净柔软得如同他小时候见到的橱窗里的玩偶。那时脏兮兮的他不允许触碰,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如今他总算得偿所愿。
人长大后是否会拼了命补偿小时候所欠缺的,他无从得知。他只是没来由地想起今天课上心理老师的话,她说每个人需要的是健康的恋爱关系。
何谓健康的恋爱关系,李擎不知道,想来不会是他和周引之间这种打着朋友的幌子、心安理得越界的关系。但他感到快乐,在持续性的痛苦与焦灼中,偶尔得到的快乐尤为强烈且难以忘怀。
周引催促他快去喝汤,说特意带了母亲煲的汤过来。
李擎说了好却舍不得放开周引。他觉得周引对他越来越好了,这种好让他食髓知味,这一点快乐如毒蛇紧紧箍着他,把他拖向这段关系的深渊。
事情比李擎预想的更严重,隔天他接到通知,由于遭到匿名投诉,食堂不能再给他提供兼职岗位。李擎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他转头去了学校后勤办公室,询问是否有合适的兼职岗位。
然而学校勤工俭学的人不少,岗位按先来后到分配,当听到他身上还背着处分,后勤处的老师告诉他希望不大,劝他再想别的办法。
李擎谢过老师,走出后勤办公室,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他没回课室,满校园乱逛。
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操场日头正猛且还有体育生在训练,他索性拐进了操场后边的小树林,想找个无人的角落发呆。
可惜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他看到前面一棵枯树旁的两个身影,定睛看了几秒,确认其中一人是周引。
许是踩踏落叶的声音太响,周引循声望过来,见到他时很是吃惊。
他走过去,周引身旁正在抽烟的家伙冲他扬了扬下巴,“这么巧,又见面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周引把手里的烟扔到了地上,李擎上前一步,脚底踩灭了香烟。周引似乎有点惴惴不安,他碰了碰李擎的手肘,说道:“我来这只是抽烟,没别的。”
“你跟他解释做什么,不是说你们只是朋友?”一旁吞云吐雾的家伙发话了,李擎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你叫什么?”
“陈恪,问这个干嘛?”
“我会向老师举报你抽烟。”李擎把手插进口袋,冷冷地道。
陈恪一脸惊愕,脏话当即骂了出来。周引将烟盒塞给陈恪,匆忙打发他走了。陈恪走出老远还回头朝李擎竖中指。
李擎不以为意,察觉袖子被轻轻拽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周引的手试探般地抓住他的一根手指,轻微晃了晃,面上没显露的亲昵全藏在动作里。
“刚才你跟他在聊什么?”李擎率先发问。
“没什么,”周引的嘴角不自觉往下撇,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却以失败告终,“我家的事,他对我家情况比较了解,随便聊两句。”
“你可以跟我聊,我也想替你分担。”
周引拒绝了,“都是些苦水而已。”
“我想听。”
周引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褪得一干二净,“你被记过的事也没告诉我,酒吧是我带你去的,你有想过让我替你分担吗?”
李擎顿时哑口无言,他想辩解这不一样,周引又道:“他们为难你,我问你你也不肯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没跟你说是不想你听了难受。”
“我不难受,我早就习惯了,但是你呢?”周引露出一个似是奚落更像是自嘲的苦笑,“你受得住吗?”
李擎沉默半晌,再开口时没看周引的眼睛,“都是些不实的诋毁,我不会在意。”
周引忽而听懂了李擎的话外音,他勾了勾唇角,“要不要我帮你一次性解决问题,我想到办法了。”
“你想怎么做?”
“傍晚等我通知,你什么都不用做,话也不用说。”
李擎仍有些犹豫,“我们的关系会有变化吗?”
“不会,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周引握了握他的手,给予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周引的手心有点凉,笑意未及眼底,姿态是亲近的,神情却是疏离的。
李擎知道他还是那个狡猾、懂得拿捏他人命门的周引,这段关系里他永远游刃有余、进退自如,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一节 晚自习刚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课室,走廊上一时聚集了不少人。
李擎还在座位上坐着,心不在焉地转着一支笔。周引第一次叫他,他没反应过来,等到第二声李擎响起,他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出教室。
周引站在教室后门等他,双手插着口袋。李擎正要问他打算做什么,忽觉周引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古怪,紧接着周引的举动完全叫他措手不及——周引从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道:“给你,最好打开检查一下。”
李擎有点发愣,他接过信封,仍未意识到里面是什么,直到他撕开信封口,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露出一个角。
熙熙攘攘的走廊毫无隐蔽性可言,有人不经意瞥见信封里的百元大钞,周围霎时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