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断章
女生吸吸鼻子,忽然趴在桌边哭了。
盛闻景无声地将纸巾递给裴书岑,裴书岑知道盛闻景实话实说,却也忍不住用眼神责怪他,同时去安慰女生。
世界上哪有美丽的童话故事,盛闻景心烦意乱,索性带着果汁离开饭堂。
他很清楚,自己不该将事实赤裸地摊平,但学艺术的人本就沉溺精神世界,再不残留点理智,那就什么都不剩了。
活动结束,学生们各回各家,有些还会自行组织小聚会继续玩。
盛闻景坐在小区楼下的秋千中,与顾堂视频聊天。
顾堂看起来更疲倦了,眼底乌青严重。
“既然最近这么忙,那我就不打电话打扰你休息了。”盛闻景说。
顾堂摇头,沙哑道:“但我也需要听到你的声音,聊天的时间总能挤出来。”
“顾堂。”
“嗯。”
盛闻景:“你是知道我想得到金奖的,对吧。”
顾堂摘掉防辐射眼镜,手指顺着眼眶的弧度做眼保健操,“知道。”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时,下意识想挪开镜头,避免与盛闻景对视。
盛闻景握着手机的手微颤,心脏漏跳一拍,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平放在腿面,浅笑道:“那么你能祝我顺利闯进总决赛,获得金奖顺利留学吗?”
“……小景。”
顾堂张了张嘴,缓慢道:“祝你,祝你顺利。”
“嗯,谢谢。”盛闻景点头,抓着秋千绳子的手莫名发麻。
时间很快便到了比赛日,盛闻景排名靠前,可以自行选择出场顺序。聚光灯追逐着他的脚步,演奏前,他向观众评委鞠躬,如他所预料到的掌声如潮,回荡在演奏厅经久不散。
慕强是人类的天性,即使他们并不了解你,甚至在上一秒还停留在陌生人。
顾氏作为赞助商,拥有最佳观赛的位子,盛闻景从普通面庞中,瞬间找到顾堂。
顾堂那张脸,还真是鹤立鸡群,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但他没有冲他笑,紧绷着表情,盛闻景也是,没有停留地转身走向钢琴。
演奏的过程中,盛闻景破天荒地没有胡思乱想,下台后,他看到工作人员坐在箱子上抹眼泪。
工作人员专负责对接赛程,与盛闻景联系过很多次,“你今天弹得真难过。”
“难过?”盛闻景边做手操边笑,“有什么难过的,被淘汰才更悲伤。”
无论什么比赛,热情活泼的旋律才更抓耳,盛闻景却觉得过分追逐欢乐容易失分寸,因此,他得反其道而行之,为评委留下深刻印象。
周晴今天化疗,盛闻景想早点赶去医院,他飞快收拾好书包跑出音乐厅,搭乘地铁时,收到顾堂的消息。
顾堂:[怎么提前走了。]
盛闻景:[名次是网络公布,后台人太多,等待结束没意义。]
顾堂:[傍晚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盛闻景默念,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顾堂,你明明很会装,上次在派出所不是装得很好吗,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现在怎么破绽百出,生怕被人看不出做贼心虚。
或许顾堂是在为了他和他的关系犹豫,这让盛闻景高兴,顾堂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在乎自己的。
但顾弈会不断施压,等到顾堂受不了,盛闻景也被逼无奈的时候,双方总会在进退间撕破脸。
自作曲真的重要吗?
盛闻景想,顾弈那么有能力,为什么不找别的作曲家。
或者……
或者他也是为了锻炼顾堂。
试探顾堂会不会为了利益让步,抛弃他的感情,变成像自己父亲那般果决冷酷的人。
周晴不愿意被盛闻景看到她化疗时候的样子,盛闻景只得在化疗结束后穿上隔离衣,走入病房看望她。
面容姣好的女人,也曾拥有美丽的人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病床中蜷缩着的骨架。
她瘦得找不到肉,皮薄薄包裹着骨头,颜色衰败,凌乱的发丝混合着汗水与眼泪。
盛闻景强忍眼泪,擦去母亲的泪痕。
如果同意顾弈的交换,妈妈是否能再多看几眼世界。
盛闻景觉得自己和那些孤儿院的孤儿没什么区别,他也要失去父亲后,再度失去母亲。即使拥有亲人的爱,那也不能与父母的爱比肩。
父母的爱或许严厉,或许软弱,那些都存在于活着的基础之上。
盛闻景替母亲整理头发,将她的手背贴着自己的掌心,温柔道:“妈妈,今天的比赛也结束了,我想我还是能够得到第一名的成绩晋级。”
三个工作日后,蕊金杯官网公布晋级全国赛名单。
第一名——
盛闻景。
第42章
病人住在特护病房时,每日只有一小时的探视时间,还要穿着隔离服经过严格消毒,才能站在床边稍稍看一眼,缓解亲属之间的浓烈思念。
只是,盛闻景没想到顾堂会主动询问地址,特地前来探望周晴。
“其实你没有必要来。”盛闻景与顾堂并肩站着,淡道:“四天内,我妈妈总共清醒了不到一小时。”
这还是医生告诉他的,即使委婉,盛闻景也能听得出对方话外的意思。
母亲是疼醒的,痛觉神经强行将她从自我保护性的睡眠中拖拽,让她在极端的刺痛中陡然清醒。
这个病区中住着的许多病人,都是医院的常客,家属们甚至互换电话号码,微信建群交流病情。
盛闻景身边站着的顾堂太显眼,有几个熟悉的叔叔阿姨在打招呼间,笑着多问了几句。
探视名额不易,能来看望的,都是病患最亲近的家人。
盛闻景失笑道:“他们以为你是我哥哥。”
“我们长得很像吗?”
顾堂:“表兄堂兄的样貌也不需要特别相似。”
话音未落,顾堂放在上衣口袋的手机轻快地响起来。今天下雨,他穿的是款深蓝牛仔外套,防风且保暖。
顾堂看了眼来电显示,询问道:“楼梯间在哪?”
盛闻景抿唇,然后指了指东南方。
顾堂:“谢谢”
或许是顾堂捂着手机,迅速大跨步离开的动作太异常,盛闻景心中微动,莫名的不适感蔓延至后脊,他悄然跟上顾堂的脚步。
“早晨离开家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今天没事不要打电话。”顾堂走进楼梯间才接起电话。
顾时洸在电话那头嚷道:“我问爸爸参赛自作曲的事,爸爸说让我问你,国内赛区的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到底有没有办好啊。”
“新曲子得练习,没多少时间了。”
顾堂皱眉,“顾时洸,如果你有能力,家里就不需要这么辛苦地折腾学历。”
“国外音乐学院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去排名第一的学校,即使捧回奖杯顺利入学,学校优等生那么多,你能保证四年不挂科顺利毕业吗?”
“凭什么瞧不起人……不对,现在说的又不是毕业的问题。”顾时洸没想到顾堂会凶自己,生气道:“只是买谱子而已,盛闻景家那么穷,还有个无底洞老妈,听爸爸说你都和他谈恋爱了,我作为你的弟弟,难道他都不愿意帮一把吗?”
“之前就觉得他不老实,没想到还真——”
“时洸。”顾堂呵斥道:“家里纵容你,但也没教过你能随意侮辱别人的母亲。”
顾氏夫妇很少教导顾时洸,却在身体力行地告诉小儿子,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是用金钱买不来的。
顾时洸开着扬声器,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那你管不管嘛,爸爸说只有你能帮我,好哥哥,难不成盛闻景才是你亲弟弟吗?他觊觎你的事,我还没找他算账。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自己找盛闻景谈判了。”
顾堂拧眉,打开楼梯间的窗户,含着土腥味的凉风扑面而来,他低头从随身携带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
点燃,夹在指尖。
“这样。”顾堂冷道,“舞弊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父亲既然允许,那么找其他编曲家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