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断章
“好的。”盛闻景挂断电话。
选秀节目进行的同时,练习生也会得到录制电视台其他节目的机会。
编导将初拟名单送上来,导演副导演挨个审批,盛闻景坐在会议室内,听薛映开指着名册感叹:“这个南舫前几期没什么关注度,原本打算第五期的时候淘汰,没想到第四期的时候突然火了起来,还真是运气到了,挡都挡不住 ”
练习生排行榜第三,南舫。
盛闻景对这个练习生有印象,先天嗓音很不错,但还需要系统地练习发声。
赛程过半,留在舞台中的人变少,盛闻景也终于模模糊糊叫出几个熟悉的人名。
自主练习时,南舫主动带着谱子请教盛闻景。
南舫:“盛老师,这段我总是唱不好。”
“抱歉,我并不是专门的声乐导师。”盛闻景接过写满标注的谱子,只捎一眼,道:“我看你们整个组都是重低音,唱副歌旋律应该很勉强,不如待会把成员都从宿舍叫出来,根据曲子的高低,稍微分一分声部。”
“不能把调子改低点吗。”
“副歌会没有亮点。”盛闻景答。
其实他也没想到,南舫所在的组,队长居然会抽到舞曲。
组内并没有亮眼的舞担,歌发挥不出现场舞台应有的动感。
南舫面露难色,低着头没再多说一句,从盛闻景手中拿回曲谱,沉重地走了。
肩膀耷拉着,像压着一座大山。
公演舞台曲目现场抽取,节目组专门开了直播,就算盛闻景觉得他们可怜,想帮他们换歌,思来想去,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他们的运气表达遗憾。
当天下午,导演组聚餐,盛闻景提及选曲。
总导演喝大了,摇摇晃晃地搂着盛闻景的胳膊,大舌头含含糊糊的,盛闻景仔细听了好久,才听清楚他的话。
“小盛啊……他们给的钱太多了。”
“谁?”盛闻景警觉。
导演做出数钱的手势,“沈希希的经纪人,那天请我吃饭,给了我这——么大的金砖。”
沈希希是上期节目随后一位晋级的选手。
通常这样的选手,会被提前安排默默无闻的剧本,而后在某个环节中异军突起,按照节目组安排好的,对着镜头说出编剧设置好的金句。
营销组立即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用钱堆出“旷古奇才”类的人设。
盛闻景慢吞吞地将导演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而后对着席间众人微微欠身,笑道:“工作室临时有事,失陪。”
导演组聚餐的地方就在电视台楼下,盛闻景带着出入磁卡上楼。
网络平台中心三层,是录制安平电视台当家综艺的专属演播厅。
里头冷气开得足,盛闻景站在靠近门的地方看了会,等到了休息时间,招手叫来场记。
“请你帮我去后台那,找一个叫南舫的练习生。”
“盛老师!”南舫兴冲冲地从台侧跑向盛闻景,盛闻景双手插兜,正装搭在臂弯处,衬衣领口微敞。
等南舫走近了,他后退半步,笑笑:“今天喝了点酒,酒气不好闻,我们隔着点距离说话吧。”
练习生初次上大型综艺节目,穿着练习生制服,如果不是长得出众,乌泱泱三十多个人,乍一看,觉得长相都差不离。
反正盛闻景不大能分出,这些男生的长相,究竟有哪里不太一样。
南舫胸前坠着水晶小熊的链子,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摇摆。
盛闻景垂眼看着小熊,半晌,才说明来意:“下周公演曲目换不了,你们先排舞,我回去再改改成曲,换个鼓点应该能用。”
南舫没想到盛老师会关心曲目问题,立即高兴道:“谢谢老师!”
盛闻景摆摆手,指挥南舫去拿远处冰桶内,漂浮在桶边的冰镇矿泉水。
南舫心细,跑过去又跑回来的时候,已经将瓶盖拧开,盛闻景咕嘟咕嘟喝了小半瓶,上下打量道:“今年多大。”
南舫:“十九。”
嗯,盛闻景点点头:“大学生?”
“嗯,传媒大学。”南舫补充道:“之前兼职模特,后来和同学一起去演唱会玩,公司星探给了我名片,这是我参加的第一个节目。”
“好好学习。”盛闻景没兴致听人讲自己的明星路,喝够了,抬手欲拍南舫肩膀鼓励,但转而又想,自己大概也没资格评价别人,于是赶在编导喊人前,推了南舫一把,说:“快去吧。”
离开演播厅,盛闻景在楼下遇到了常道宪。
老常刚从停车场出来,绕着电视台转圈,边等待顾堂,边锻炼身体。
“盛老师,好久不见。”常道宪笑道:“您是来工作?”
盛闻景觉得老常应该是故意在这截自己,说:“就要走了。”
常道宪莞尔:“先生马上就下楼了,今天下午去粤菜馆吃饭。”
“不好意思,我对粤菜不感兴趣。”盛闻景亮了下手中的公文包,道:“工作忙,没有吃饭的时间。”
常道宪正欲继续挽留,话堵在喉头没出口,一群人簇拥着拄着手杖的男人,有说有笑地从旋转门缓步走出。
透过玻璃门的折射,盛闻景一眼看到人群中心的顾堂。
他拔腿就走。
“盛老师是要去哪?”顾堂悠悠道。
“顾总。”盛闻景停下脚步,面带笑容:“再——”
“再次见面,不如请我吃顿饭如何?”顾堂提醒,“上次说好的,再见面你买单。”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盛闻景张了张嘴,同时听到顾堂身旁的网络综艺金牌策划人恭维道。
“那我们就不打扰顾总和盛老师吃饭了,顾总,下次见。”
顾堂:“下次见。”
地下室停车场内。
盛闻景打开车窗透气,常道宪升起连接着前后座的隔板。
顾堂笑得如沐春风,看起来好相处极了。
手杖斜靠在车椅边缘,轿车驶出停车场,必经陡峭斜坡时,手杖跟着转弯的弧度,不可控制地滚去盛闻景所在的方向。
“没想到你挺在意那些练习生的前途。”顾堂说。
盛闻景扶住手杖,手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完整的琥珀,触手生凉。
“消息这么灵通,怎么不去做通信。”
盛闻景揶揄:“十九岁的小孩子而已,顾总不会连小孩的醋也吃吧。”
顾堂弯眸,好脾气道:“老常,今天的晚餐,盛老师说他买单。”
……
本以为顾堂会选择更僻静的私人菜馆用餐,但车却在闹市区停下,盛闻景被他带着左拐右拐,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现在很多菜馆,都喜欢开在闹市,走私人订制的路子。
菜单由主厨决定,食客只需提供自己忌口的食物即可,以便于主厨避开那些菜品。
用餐结束,盛闻景还打包了一份鱼汤回去。
小巷很深,入夜后,食客只能凭借街角昏暗的灯光行进。
白天狭小的窄巷,突然被夜色放大,伸手不见五指,目不可视的地方,似乎都拓展成为它的领地。
盛闻景前头开着手机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身后是木质手杖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反倒让顾堂的脚步声没那么明显,隐匿在寂静中。
中心城市的霓虹,拼命地朝着天空延展,像抽象派油画作品中,盛开的向日葵,或者火舌嚣张蔓延的烈焰。
“汪汪。”
盛闻景停下脚步。
“汪汪汪,嗷呜——”
“小景。”
“嗯?”连盛闻景自己都没意识到,顾堂没叫他大名。
顾堂脚边触感柔软,盛闻景疑惑地转身,将手电筒挪至顾堂身旁,狭小的视野可见范围内。
一只黑白长毛小狗,可怜巴巴地扒拉着顾堂的订制西装裤。
棕色小爪子柔软无力,大概是饿的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