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咎
不只是那段时间里,甚至直到现在,同性感情依然是市井人民避之不及的话题,大部分的人生活在社会中就是图个安稳,他们拘束着自己,并以这种道德规范拘束着身边的人乃至陌生人。
人们一生都活在“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生活之中,一般的异常行为已经会引得别人侧目了,更何况是这种足够离经叛道的事呢。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离奇,居住的地方拆迁了,恰逢我考上庆州一中,我妈就在这边租房子住下来了。三年的时光,我都快忘了卓然这个人了,直到我在分班名字上看到他的名字。”
郑竹阳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时候我就在想啊,人生啊,真是一出戏,可能这就是命。”
话毕,郑竹阳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他站在天台边,任凭风涌进他的衣领了。而阳光灼烧水泥的尘土味卷进人的鼻腔,将呼吸压在喉头间。
其实单幼稚园建筑来说,范围不大,但周边因为成年无人搭理,杂草横生,以及一些拆除到一半的建筑破房,搜救人员为了防止郑竹阳把学生们分散在这里,也进行了搜查。
在把每一间屋子都进行搜查过后,他们在一个看起来是活动室的小房子里找到了失踪已久的三人。
120救护车紧随警方车后,当即把几个孩子送上了车。简中逸后脑勺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了,但看着还是让人觉得触目信心,赵荷衣则是严重脱水,两人倒在一处不省人事。而卓然的情况则是另一种,他并不是昏迷的状态。
梁亭松破开屋门的时候,卓然的身上套着宽松的袍子,帽兜摘下来时露出少年惨白的脸以及一双失神的眼睛,他是清醒着的。那时,联络器里正好是郑竹阳说卓然搬家的事。
梁亭松喟叹了口气,看着卓然像是个木偶人一样,被医护人员送上车。现场留存的痕迹太多,梁亭松安排了熟悉的警员带着一部分人进行现场取证清理,随后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
这时候也快临近考试结束了,路面上人多,难免不会引起骚乱,梁亭松得确保这些学生平安抵达医院。
“其实,那时候我真的只是想好好学习,我一点也不喜欢卓然了,可是突然某天,有人往我的桌肚子塞纸条骂我是肮脏的同性恋,然后有人往学校的群里投稿,说我酒吧坐台两百一晚,说我随随便便卖屁股……”明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段话,郑竹阳的面上却还是强作一副看淡的模样。
“我能找出所有的可能,最终都指向一点,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卓然制造的,但我仍幻想着小时候的交情一场,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这样的人。我解释着,我抗争着,我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中升到了高二。”
郑竹阳耸了耸肩,“然后差点死在了庆州一中的水塘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假期的时候到学校吗?因为有人说想真心地给我道歉。”
所以少年天真地赴约了,以为能够得到尊重,可是等待他的并不是所谓的道歉,而是让他险些丧命的校园暴力。
抛开肉体上的伤害,这更多的是人格侮辱。
“最好笑的是,那时候关泓升看到我被拉走了,但是他没有上来阻止。在落水前,我听到有人说真不要脸啊,缠人家几年还不够。”
“一群傻逼。”郑竹阳用了一句话总结了这段说出来都是精神折磨的历史,“自以为正义,实则无聊透顶的傻逼。”
“最可笑的是,连警方也没惩罚他们,因为他们年纪小,因为学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依然嘻嘻哈哈的每天上学。”
“我以为的人生就快到头了,想死的心都有了,直到我遇到了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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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见
第81章 放肆自己
“讲师?”
“人这一生,从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前世来生什么的都是假大空,活好当下最重要。讲师告诉我,不要轻易就被那些人打倒。”郑竹阳原先还有些低迷颓废的精神气,在提到讲师这个人后,突然变得振奋了起来,少年眼底的那点被重新燃起的光比六月份的骄阳还要耀眼。
“倘若人生已经够烂了,这人也够烂了,那不如让它烂得有意思点,只要能够让自己活得尽兴,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付出再多又如何?所谓的牺牲也不过是成功的必经之路。”
“那么绑架走学生,也是你成功的必经之路,也是讲师给你指明的方向嘛?”许为溪皱了皱眉问道,他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杨舟月的那个案子。
杨舟月也是在人生失意时遇到的闵仲方,被人诱惑着进入圈套里,一步步走入绝地中。郑竹阳的情况更要复杂些,讲师出现在他受尽欺负的时期,带给他的影响是一朝一夕无法动摇的。
“……”对于许为溪的问题,郑竹阳身上那股精神气立刻消减下去了一半,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继续道,“他已经没有资格了,他背叛了我们。”
许为溪一愣,郑竹阳这话不仅没有对前个问题进行反驳,反而向他们透露出了另一个信息——内部产生了矛盾,这场绑架案中还有别的参与人员,可能也是和郑竹阳一样大的孩子。
话已至此,许为溪基本上已经明白了郑竹阳做出这一系列行动的原因,不公正的对待,校园暴力,加上外部的蛊惑,处于悬崖上的少年,自甘堕入灰色的一面。
所谓的付出、牺牲,出卖肉体,步步为营,明明是自己痛恨的人,却又甘愿在人面前求全。郑竹阳不相信无法庇护他的律法,也不相信警方,所以他要化身成赤乌,代替律法来制裁这些“恶人”。
“这些人坦然过活一生,也不过是人渣!败类!他们的生存对于这个社会起不到一点作用,他们自私可笑!他们狂妄贪婪!”郑竹阳抬起拳头锤了锤自己的左胸膛,“我只是用我的方式,去执行正义,为社会清理人渣!我犯了什么错?”
少年的声声质问冲破夏日热浪,迎面击来,闯进许为溪的脑海里,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疑问瞬间。初学律法时,因为课题需要,许为溪查阅了不少案子信息,加上实时关注社会动态,他也接收了不少社会新闻。
那时候的许为溪,只觉得这世界糟糕透顶。但与郑竹阳不同的是,那时候许为溪身边有老师姜继开,后来又遇到了几位阔达乐观的师哥师姐。
“郑竹阳,律法是一道红线,人性的底线,所以在这个社会中,约束人的大多是道德标准。生活中不乏有很多人,品性不端,肆意妄为,但这并不是公权+力可以随意处置的。”冲动上头的少年是没有那么多思考的,许为溪尽量放缓了语速,用最简单的方式给郑竹阳梳理,“公权+力就好比一柄剑剑,当这把剑被使用泛滥时,便如同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人人自危,这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倘若你真的觉得律法不公,不如争取机会,进入这个领域,总好过同公权+力激烈碰撞。”
“话说的好听,你也不过是和那群懦弱的警察一样的人。什么达摩克利斯之剑,人人自危,你根本就不明白!人是有奴性的,带上枷锁才会老实本分,就是因为没有惩罚,他们才那么嚣张,肆无忌惮!”
郑竹阳越说越激动,他抬起手指着许为溪以及他身后的几个警员,大声斥责着。
“我为了今天的这一步,我放弃了那么多东西,你在这里跟我谈人生,谈理想,你跟疯子讲道理?”
“郑竹阳,你很清醒,甚至可以说,你的聪明超出了同龄的大部分人。你想用自己的方式警醒那些人,但你要知道人的偏见是始终存在的,无关身份行为。”许为溪的蓝牙里,梁亭松不时地嘱咐他一句冷静处理,许为溪的性格容易在谈话中偏向倾诉方,在做到感同身受的同时也容易让倾诉方情绪泛滥。
谈判的场地毕竟是天台,如果郑竹阳情绪失控,会很麻烦。
“我该说你是没经历过还是该说你也是天真,你真的明白一些与社会相悖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后,后果是什么嘛?你觉得假如被公开同性性取向的人是你,被校园暴力伤害的人是你,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和我谈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