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咎
“这个船在童欣家里出现过,也是素描画。”梁亭松沉声道,相似的景物很难不让人去猜想这其中的关窍。
而船代表的含义则就更多了。
“诺亚方舟?如果是因为学习环境的压抑太大,下意识想要逃避,寻求一种更加自由舒适的环境,那么作为艺术生的童欣确实有可能用这种方式具象化自己的想法。当只存在精神层面的观点被一次次暗示强化后,她幻想出这样一艘‘诺亚方舟’带着她逃离这个世界,并以此为目标,给予自己心理暗示,最终选择离家出走……”姚枝年在脑海中搜寻着从前经手的案子,这个年龄阶段的学生,受到来自多方的压力,往往会做出反常的事,甚至会侵犯自己乃至周遭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而梁亭松的手指已经摁到了另一张照片,上面像是一个本子的纸,写着小小的五个字:
[带我去远方]
“枝年,如果一个人长期处于各方压力之下,罹患抑郁症的可能性有多大。”梁亭松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现代的青年人普遍精神焦虑,随着经济科技发展,越是年轻一代接触信息越是快捷方便。学生一边承受着学习上的压力,一边接收着社会营造的优劣感,再带上一些煽动情绪鸡汤灌满的文章、新闻,心理极度敏感,风声鹤唳,而那时,任何东西都能成为那最后一根稻草。
“季商看过这些东西后也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是我们查询了童欣近五年的就医记录,没有心理类的病史。而且,跟校方联系后,我们也拿到了童欣入学以来的所有心理测试,所有指标都是正常的。”
“这些主观的东西,想刻意隐瞒,简直不要太轻松。”梁亭松在这方面倒是很有发言权,毕竟每次局里做心理测试的时候,他都是闭着眼睛全往正能量那方面选的人,倒也不是为了隐瞒什么,一份题目反反复复做好几年,题目他都能背下来了,往正能量上选就行了。
“咦?”正在查看物品的路季商捏起两张画纸,对着光看了一会儿,发出疑问。
于沅学着他的样子,在两张图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诶…”
“是吧?”路季商偏头向于沅问道,像是确认什么。
“嗯。”于沅肯定地点点头,又拿起另一张画举在旁边应证路季商的猜想。
梧禹看这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而自己又看不出来那画有什么区别,心里别提有多痒巴巴的。“喂喂,谜语人滚出刑侦支队啊!”
这一声把梁亭松三人的目光也拉了过来,路季商拿着那三幅画走到众人身后的白板前,将三幅画挂上去,指着中间一张的一处阴影排线道,“这里。”
梁亭松转过身看着那三幅图,那是三张静物素描,除了中间一幅画面整体稍暗以外,乍一看没什么不同的。
“我看了童欣别的素描图,她对线条的掌握能力很好,细致密集,手法细腻。排线的间距几乎相同且小,层层排线叠加,不靠近看不会发现线条。”路季商指在两边的画上,而后又转向中间,“但是这副,是被擦过的。”
“擦过?”
“一种绘画方式,一些人在做不到画的很精致的时候,会选择用纸巾或者橡皮在线条紊乱的地方进行擦拭,模糊线条。当然了,也有用纸笔以擦拭的方式去排线的”
梁亭松手臂抵着座椅扶手,手指撑着下巴,思索问,“她可能在这里写了什么,然后又擦掉了?”
“另外这里擦掉之后重新补上的排线,和童欣的排线区别很大,略显生疏,像是初学者的手法。”路季商偏过头看着他们,竖起食指,“这三张画的主体描绘是没有问题,应当是同一期的作业,童欣没有必要画着画着改变自己的画风。能用简单原理解释,不做复杂推论。这幅画是被别人改过的,而它还能出现在童欣的作业里,应当是童欣默许的。画是画者的灵魂。于沅,你什么情况下才会允许别人动你的那些各种男明星的卡片。”
“草,那可是老娘的全身家当、精神粮食,就算是老娘喜欢的人都不能动好嘛!”于沅立马摆手,天知道她那些墙头周边有多难抢,她自己都舍不得翻看,更别说给人家动了。
行吧,这个是极端。路季商耸耸肩,“总而言之,除非是很亲近的人,不然童欣不会让别人碰她的画。”
亲近的人,章淑燕和那个有家庭暴力嫌疑的男人自然是不可能,绘画老师不至于手法如此青涩。梁亭松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那张白皙俊秀的脸。
许为溪。
梁亭松站起身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标记了个符号。新的线索出现了,而他们还有一处地方没有去调查——
西月网咖
天空中飘起小雨,路上的行人匆匆奔向属于自己的那盏灯火,有的人还奔波在工作的路上。
“欢迎光临。”推开门,电子机械女声在空中响起。
一张青涩稚嫩的脸从吧台处探过来,随后跟着少年的招呼,“西月网咖欢迎您。”
“我靠,这算童工吗?”梧禹在后面小声的惊呼,于沅伸手往他脑门上敲了下:“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少年老成,二十多岁一张奔四的脸。”
“老大,你能不能管管于沅这张嘴,你可爱的组员要被摧残到体无完肤了诶!”梧禹拿出手机对着玻璃手机壳看了看自己的脸,继被嫌弃身材后又被吐槽容貌,梧禹觉得于沅想给他制造焦虑。
梁亭松叹了口气,原本是想带姚枝年来调查的,结果后者被付局一个电话call走,梧禹和于沅又自告奋勇,只好带这两神仙来了。
“她夸你呢,男人三十一枝花,她夸你英俊又帅气。”
熟悉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一个人裹挟着风雨气息走进来,他把伞收拢,靠着地面震了震雨水。鬓边的头发被风吹的微乱,眼尾的两颗痣藏在其中,让人忍不住剥开碎发,一探究竟。
许为溪将伞插进雨具箱里,而后走到三人身侧,“警官们,这是来上网啊?我可以给你们打八折。”
“可我也没三十啊……啊!”
“这网咖是你开的?”
梧禹和梁亭松声音一瞬间出现,于沅的手还掐在梧禹腰上,赔笑到:“没事没事。”然后拽着人的胳膊往吧台走去。
看着两人走远,许为溪收回目光:“自家产业,小本生意。所以,梁警官又是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梁亭松看着这人一副淡然若之的模样,想到了自己以前学校的老师,学生上厕所迟到三分钟都要打电话告知家长。
不过能在学校门口开网咖,也就多少合乎情理了,万恶的资本阶级。
梁亭松在心里默默地收回之前对许为溪“年轻有为”的夸赞。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包装袋,里面放的赫然是从童欣家拿出来的纪念币。
“我想艺术培训学校应该不会将网吧纪念币当学生奖品赠送吧。”
“哦……”许为溪煞有其事的往前倾了倾,目光从那袋子转到梁亭松身上,突然露出狡黠的笑,伸手往人肩上拂去,从人的肩章下拾了片叶子,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许为溪捏着那片叶子,在梁亭松面前扬了扬,“平心而论,我觉得这片叶子更值得当做一个奖品。”
梁亭松的手僵在原地,方才反应过来,自己那句疑问带有主观臆断了,“抱歉。”
“那么梁警官,来跟我聊聊你的新线索吧,说不定我也可以帮上什么忙。”许为溪将那片叶子夹进自己的伞缝里,领着人往吧台方向走去。
“卧槽,许校长在干嘛?”梧禹单手撑着吧台,借住自助服务盒遮住自己的视线。只是这样还嫌不够,又抬起另一个手佯装托腮地遮住自己的脸,“次奥,姑奶奶你轻点!”
“喔吼吼吼~”于沅双手紧紧掐住梧禹的肩膀,嘴角的笑自许为溪拿下那片叶子为止就没落下来过。
“嗯……”吧台小哥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自己老板在门口和一个高个子帅警察说话,又看着占着吧台的这两个警察一脸仿佛第一次进城的样子,“你们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