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
他看着面前细碎的雪花,忍不住吹了吹,语音里有着几分孩子气的欢乐,“下雪了。”
林非点头,“嗯。”
下雪了。
对于下雪,林非从来没有什么感触,如果一定要说出个喜恶,林非觉得他或许是不喜欢下雪的。
雪落在地上会融化,成为泥水,会在他小时候去学校的时候弄脏他和他妈妈的鞋子。
可雪如果不融化,就会结成冰,会让他妈妈上班时一不留神崴到脚。
他从生下来,就跟着他母亲过着普通而平凡的生活,幼年的林非吃过苦,也很实际的知道钱的重要性,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弄丢了就是永远丢了,找不回来,也没法再买第二个。
所以他从来不会天真的说着什么充满幻想的话。
所以他总是把他喜欢的,觉得珍贵的东西珍藏起来,防止自己一不留神就失去了它。
可是季乐鱼不一样。
季乐鱼喜欢下雪。
下雪天他的父母会陪他堆雪人,林洛清、季屿霄和林非也会陪他一起打雪仗。
他的世界没有融化的泥水和将人摔倒的冰面。
他活在季屿凌和季屿霄为他织就的金尊玉贵中,出入有司机,鞋柜里有数不清的鞋。
在林非还在因为下雪天他妈妈来接他鞋子意外进水,两只脚变得冰凉湿冷时,季乐鱼则被司机抱着,双脚不沾一点泥泞的坐进了暖和的车里。
他们性格不同,幼年的生长环境也不同,因此,许多喜好和习惯也不尽相同。
季乐鱼看着漫天的飞雪,又想起什么的转头看向林非。
林非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总是这样,似是什么事都不在乎,也没有什么事能触动他的情绪。
可是他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他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他来接他。
迫不及待的,特意的,走到他面前。
来接他。
季乐鱼慢慢靠近林非,踮起脚,凑近了他的耳边。
他拿出了那只插在兜里的手,抓住了林非的胳膊,轻柔的在他耳边说道,“我是你的。”
林非转过头,季乐鱼笑了起来,眉眼盈盈。
他本是想像歌词里那样,和林非说,“长大,保护我吧。”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换成了更想说的话。
他不需要林非保护他,但是他想他是林非的。
天上的雪飘落下来,不偏不倚的落在季乐鱼的眉间,化成水,慢慢渗进了林非的心头。
他看着季乐鱼眼里的星光,听到他甜软的声音。
“我是你的。”他再次说道。
似是有花瓣落下,柔软又安静。
他的心间,仿佛有月光踱过。
林非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温柔,眼里的温度顺着月光倾泻在季乐鱼的身上。
他说,“你是你自己的。”
“可我也是你的。”季乐鱼毫不犹豫。
他紧紧的盯着林非的眼睛,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林非疑惑。
“你把眼睛闭上。”季乐鱼故作神秘道。
林非闻言,收回了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季乐鱼拉起他的手,从大衣口袋掏出装有锦鲤玉坠的盒子,很端正的放在了林非的手心。
“好了。”他轻声道。
林非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绒面的锦盒。
他好奇的打开了锦盒,锦盒里正躺着一个白玉雕成的鱼形吊坠,玉的品质很好,莹润剔透,纯白如雪,唯独在鱼尾处,多了一抹鲜艳的晕染开的绯色,画龙点睛般的让吊坠鲜活了起来,仿似一条正摆着尾巴,四处游走的小鱼。
精美又雅致。
林非抬头看向季乐鱼。
季乐鱼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喜欢吗?”
他说,“我专门找人雕的,这是锦鲤,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林非低头看了一眼盒子里的小鱼,笑了起来,“是锦鲤吗?”
他说,“是小鱼还差不多吧。”
季乐鱼扬起下巴,一脸的不服气,“我就不能是你的锦鲤吗?”
林非听着他这理直气壮的话,低低笑出了声。
他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是无意识的包容。
他点了点头,很是温柔的说道,“好,你是我的锦鲤。”
季乐鱼满意了,伸出手去拿盒子里的吊坠。
他早已经给吊坠配了合适的链子,为的就是能让林非贴身戴着。
他踮起脚,把玉坠挂在了林非的脖子上,调好了长短。
“好了。”季乐鱼笑着盯着他脖子上的吊坠,又去看他的眼睛,“以后也不准摘。”
林非着实没想到他竟然会把这个吊坠直接戴在他脖子上。
他向来没有戴饰品的习惯,更不习惯把喜欢的东西随身携带,就是当年他初见季屿霄,季屿霄送他的玉坠,以及后面林洛清专门为他买的小老虎转运珠,他都没有戴过。
而是珍惜的放在柜子里,珍重的保藏着。
而现在,季乐鱼和他说“以后也不准摘”。
“我收起来好吗?”林非试图和他商量。
季乐鱼摇头,“我给你就是让你贴身戴的。”
“可这样如果丢了呢?”林非劝他道。
季乐鱼一副我早就想到了的样子,“所以你看我都没有给你选什么中看不中用的那种白金项链,而是这种黑色的绳子,而且我还专门让人做成这种编绳抽拉结,不是那种系扣的,就是怕系扣的不安全,断得悄无声息。”
林非:……这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季乐鱼眨了眨眼,一脸乖巧,“你上次五校联考都没奖励我,现在就当是奖励,别收起来了,戴着好吗?”
他软软的说着话,眼里满是希冀。
林非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去惹他伤心。
他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这与自己习惯不相符的要求。
季乐鱼见他点头,又开心了起来。
他的情绪在林非这里总是单纯又透明,充满了被偏爱的烂漫与直率。
他望着林非,眉眼盈盈,藏着数不清的欢喜。
他突然就很想亲林非一下,像上次在车里那样,亲亲他的脸颊,最好再在他颈间蹭蹭。
可是他的亲吻额度只剩下两次,季乐鱼舍不得用。
于是,他想换一种方式。
“你能亲亲我吗?”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柔软的问道。
“就当回我的这个玉坠的礼物。”
林非看着他眼里的期待,一瞬间,没有说话。
他应该拒绝他,他想。
应该告诉他,这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也回他一个玉坠当礼物,但是亲吻是不可以的。
他们这个年纪,早过了可以肆意亲吻的年纪。
他之前就告诉过他,所以现在,他更该拒绝他。
可是,林非说不出口。
月光洒在季乐鱼过分漂亮的脸上,他的眼里满是纯真与澄澈。
他在等他的回礼。
等他的亲吻。
等着他眼里的期待成真。
林非感觉自己心里的月光悄悄漫过,遮住了他理智的眼睛。
他缓缓抬起手,轻柔的覆在了季乐鱼的眼睛上。
雪花落下,落在季乐鱼的额头,温柔的像寒夜里花瓣落下的吻。
林非看着面前的人,慢慢移开自己的唇。
月光移过,没有人知道他的理智在刚刚被遮蔽在阴影里。
但是林非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没法看着季乐鱼眼里的期待变黯。
他拒绝过一个又一个人,一件又一件事。
他只是没法狠心拒绝季乐鱼。
他的理智很清楚。
可偏偏,他为季乐鱼闭上了理智的眼。
他总是特殊的。
特殊又唯一。
就像他不喜欢雪,却也会在季乐鱼孩子气的鼓着腮帮子去吹飘落的雪花,开心的和他说“下雪了”时,觉得下雪好像也不全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