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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栋梁回头,一起办过案的南宜队长站在眼前,见到他也略感惊讶:“蒋栋梁?”
“嗯,喻队您好。”
喻樰看了看他牵着的小女孩儿,语气不太确定:“……来接女儿?”没记错的话小伙子才25吧,结婚这么早?
蒋栋梁赶紧解释,堂哥家的女儿,他的侄女。喻樰笑,也对,警队里这么年轻就当爸爸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喻队,你是来接这位老师的?”蒋栋梁问。
“是啊。”
蒋栋梁打量着女老师:“是你的女朋友吗?”
易时沉默不语,喻樰忍着笑,凑过去耳语。说了没两句,蒋栋梁的脸色已经变了一轮,逐渐呆滞:“你……你是——易时?”
难怪会面熟,前段时间他们一起出过任务,易时折腾林二德那一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喻樰搭着易时的肩头:“这一天没被拆穿吧?”
易时沉着脸摇头,这难道值得高兴吗?一个男人,女扮男装待在女人孩子众多的场所,一天都没被认出来,难道不是很匪夷所思的事?
蒋栋梁还处在震惊中,打量易时的眼神越来越高深莫测。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一句古诗: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木兰辞》诚不欺我。南宜警队名不虚传。
第73章
择日不如撞日, 喻樰约蒋栋梁一起吃晚饭,他在林壑予世界中被绑架的名单里,说明他大概率会是案件亲历者, 如果能想起来细节再好不过,能帮上大忙。
蒋栋梁拿着筷子, 夹起肉片放进碗里:“那时候我也在上大班, 班里组织去动物园,大家开开心心的,没想到还没进园就被劫持了。后来被带进山里,就是南成安山, 那里面都是蛇虫鼠蚁,路都没有, 劫匪还用枪顶着我们的头,命令我们赶快爬,不然就打死我们。”
“我很害怕, 幸好有一个女老师拉着我的手往上爬, 如果不是她的话, 可能我就要被打死了。我们在好几个山洞待过, 一天只能吃一顿,都是硬硬的冷馒头就着矿泉水,大家都吃不饱,饿得头昏眼花, 还要遭受精神折磨。”
“后来我们被分成两批, 很不幸我还要继续爬山,往北成安那里爬。过了多久不记得了, 有一天我被带出山里,身上绑着炸/弹丢在一个工厂里, 这件事给我留下终身阴影,现在想起那种和死亡近距离接触的感觉,还是会毛骨悚然。”
他的语气轻松,可还是掩饰不了内心深处的恐惧和苦涩,喻樰笑了笑:“可是你很坚强,后来把恐惧化成动力,变成排爆手了。”
蒋栋梁也露出微笑:“对,我会加入这一行,就是想战胜内心的恐惧。而且也和当初救我的警察承诺,会努力考上警校。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把这个约定当成一股动力,能成为排爆手,可能冥冥之中也是受到那位前辈的保佑吧。”
易时放下筷子:“是谁救的你?”
“海靖刑侦队的,我只知道他姓林。本来加入警队之后,第一时间想和他报喜,没想到他竟然失踪了……”
蒋栋梁叹气:“他是一位好警察,我至今还留着他当时给我的照片,就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和他见一面。”
喻樰和易时对视一眼,他口中的救命恩人不是林壑予还是谁?
“照片能看看吗?”喻樰问道。
蒋栋梁拿出钱包,从夹层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张一寸证件照。
这张照片的边角泛黄,背后还有胶水的痕迹,是蒋栋梁以前贴在墙上,后来取下来的。照片里的人不苟言笑,五官端正刚硬,眉间一股无法抹去的正气,他直视前方,视线仿佛能灼穿镜头,望进对方的瞳孔里。
易时捏着照片,唇角弯了下,很快又抹平。他把照片还给蒋栋梁,淡淡道:“我也在找他。”
“……你在找他?”蒋栋梁惊讶,“为什么?”
如果直接说出和林壑予的奇妙联系,会有两种结果:要么蒋栋梁被吓到,要么认为他们两个有病。不论哪一种都不太友好,于是易时避重就轻,捡了个最实际的理由:“他是我养母的哥哥,失踪多年,我养母很记挂他。”
“那这么说来,林警官是你的……舅舅?”
易时轻咳一声,没有反驳。天知道他可从来没把林壑予当成长辈看待过,两人心照不宣,对这层变扭关系闭口不提。
蒋栋梁怎么也没想到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这顿饭没有白来。眼前坐着的是救命恩人的家人,蒋栋梁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表达对林警官的感谢。
“当年和你一起被绑架的同学,还记得吗?”喻樰问。
蒋栋梁报了几个名字,和他们拿到的名单能对得上,易时夹了一颗鱼丸放进碗里,不经意提一句:“那你知道当时的人质里,有两个多出来的孩子吗?”
“什么?”喻樰愣了愣,“不是一个多出来的吗?怎么会有两个?”
林壑予给的资料里,从山洞里救出的人质其中一个是孤儿,暂时被林壑予的同事收养,怎么还有一个?
而蒋栋梁愣愣出神,筷子停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
良久,他才轻轻点头:“对,是两个,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我一上车就看到了他们,他们应该是孤儿,混进校车里也许只是想找点食物,没想到卷入了恐怖的绑架案里。”
“那个女孩子眼睛大大的,一直依偎着她的哥哥,很瘦弱、很胆小。我把校服借给她,糊弄过去,绑匪根本没发现她不是我们班里的孩子。”
喻樰单手托着下巴:“那另一个男孩子呢?绑匪为什么没有发现他是孤儿?”
蒋栋梁摇头:“当时有一位女老师保护了他,说男孩是她的儿子,绑匪才没有怀疑。”
易时回想起蒋栋梁的口供:“可是你获救之后,并没有提供这个线索。别的孩子或许不清楚,但你是和他们直接接触的,为什么没有告诉警方?”
蒋栋梁的唇抿成一道线:“因为……那个男孩子拜托我,就当作不知道他妹妹的存在。我当时年龄小,非常尊重和别人的承诺,获救之后,没有和任何人提过他们。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是害怕绑匪发现没有价值的人质,会痛下杀手;也害怕警方知道人质里有无足轻重的孤儿,而延缓对她的营救,干脆就让妹妹混在其中,和他一样被顺利救出来。”
安慰捉襟见肘,唯有冷暖自知。那个男孩漆黑明亮的双眼始终刻在蒋栋梁的记忆里,一个从未体会过世间温暖的灵魂,不信天、不信地,不相信正义,对一切保持警惕,所有的安全感全部来源于自己。
“后来女孩获救了吗?这件案子过去二十年,如果她长大的话,也该到结婚的年纪了吧。”喻樰说。
蒋栋梁的眉头蹙了下:“……没有。”
易时的眼皮跳了跳,只见蒋栋梁低下头:“那件案子……至今没有结果。听说剩余的人质找到了,但绑匪没有下落,侦查人员失踪,只能当成悬案来处理。我问过老前辈,最后找到的人质里没有女孩子,她并没有被救出来。”
“那她的哥哥呢?”
“好像被领养了,很早之前就离开海靖,我也没有他的消息。”
那个孩子是被林壑予的同事,吕看山一家领养。可目前为止,吕看山并未进入海靖市局,他的妻子滕小娟也在基层,显然那个孩子不会在他们身边。
两个多出来的人质,包括林壑予,纷纷下落不明,似乎冥冥之中存在着不可言说的微妙联系。
———
夜深人静,海靖市局的大楼里只亮着一盏灯,微弱的光亮从三楼尽头的房间冒出,正是海靖市局的档案室。
易时已经换掉那身别扭装扮,拿着手电盘腿坐在地上,身旁的卷宗垒成小山,而喻樰则是在翻找另一个柜子,两人静默无声,屋子里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响。
又一份半指厚的卷宗重新封进牛皮纸袋里,易时抬起手腕,快十二点了,他们已经找了四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