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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局的表情狐疑,视线从喻樰和易时的脸上轮流刮过:“这个行动,我们都是不赞成的,虽然最后是咱们省厅领导拍的板,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尽量别把幼儿园牵扯进去。”
喻樰摇头:“抱歉,赵局,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事不去冒险的话根本没有结果,我们不想再那么被动,被一群嫌犯牵着鼻子走。”
“你也知道这是‘冒险’?”赵局压着火气,“那还走关系让上面给我们施压?喻樰,你赌得起吗?!”
喻樰的态度不卑不亢:“所有的风险我都清楚,这件案子拖得越久对人质、对我们越不利,想要一网打尽,必须要有一个让鱼咬钩的饵。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不让任何一个孩子出事。”
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眼看着赵局的脾气快压不住了,邓局拧开保温杯,在两人中间挡了下:“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说的呢?老赵,消消气,让他们放手去做吧,我相信喻樰是做了最全面的考虑,若是有更好的法子,他是最不愿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的。”
赵局依旧背着手,板着脸沉默不语。他看一眼喻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这小子前途无量,为什么偏偏和自己过不去?还有易时,虽然不讨喜但能力摆在那里,一直都是喻樰保着他,如果喻樰不在了,他在市局里肯定也没有容身之处。
他摆摆手,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与其忧心忡忡,不如期待一个好结果吧。
刘晨毅和白政委在角落,刘晨毅低声问:“白政委,明明两边的领导都觉得风险太高,把行动驳回,怎么一觉醒来文件都发下来了?”
“你以为我不奇怪?”白啸缘一副纳闷的表情,“这是两边省厅大领导讨论的结果,穆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省厅领导决定的?”刘晨毅越来越想不通,白啸缘搭着他的肩,提醒道:“听说南宜队里的人和省厅那边关系匪浅,你最好和他们好好相处,别犯到不能得罪的人。”
刘晨毅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喻樰的可能性最大。能当上队长肯定也是走后门,幸好他和喻樰没正面产生过矛盾,都是和他手下的易时过不去,想到这里,刘晨毅隐隐松一口气。
会议过程中,喻樰介绍这次行动的全部流程,包括沿途路段的布控、详细的人员分布安排。他每提到一点,便会询问会议室众人有没有意见,没想到刘晨毅主动附和:“没意见,这样的安排很合适,喻队请继续。”
?喻樰推了推眼镜,似乎没料到会第一个得到他的支持。这场会议和谐得可怕,原康早已做好调节矛盾的准备,毕竟之前的会议里,刘晨毅对这个行动一直保持强烈反对的意见,怎么今天一根刺都没挑,还表现出赞赏之意,难道是被喻樰的领导魅力折服了?
他的反常也让同事心生疑惑,二队的小刘拽着张锐:“大阴阳师,您给分析分析,老刘这是转性了还是被夺舍了?”
张锐用本子挡着嘴:“谁知道,我听着怪膈应的,开会之前还见他义愤填膺,和白政委打小报告呢。”
小刘摸着下巴:“喻队拿着他把柄了吧?”
“嘿,还真有可能,不然这种灵异现象我实在无法解释。”
———
傍晚时分,喻樰从原康的办公室里出来,易时靠着离门最近的那张桌子,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喻樰把外套顺手递过去:“去吃饭?我请。”
易时接过,默默跟在身后,走出市局的大门,才听他说:“没问出有用的消息,原康对那件案子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还没我们这两个局外人清楚。”
“哦。”
原康根本就不是经办人员,参与这起案件的可是他目前在上小学三年级的花匠儿子。因此他的脑中也只会被强行塞入一段记忆,来补足替代品的合理性。
如此看来,海靖这里除了那个老法医,似乎是再没有和二十年前的绑架案产生交集的人了。好巧不巧顾焱去省里开会,下个星期才能回来,市局的活儿都是他的两个徒弟在忙活。
说起徒弟——易时停下脚步,黑眸直勾勾望着喻樰。
喻樰哪能不懂他的意思?推了推眼镜:“准备吃饭跟你聊的。案件方面,那家伙帮不上什么忙,他当时只是个实习小法医,有他师父在,只能打打下手、做做记录。有参与过一个劫匪的解剖,名字记不清;在他印象中,海靖的队长是原康,没有林壑予这个人,记忆偏差太大,所以我也懒得再挖下去。”
“不过在别的方面,却有意外收获。”喻樰的目光霎时间变得幽深,“他提到了那个孤儿人质的去向,你猜猜,他现在在哪里?”
易时下意识屏住呼吸:“嗯?”
“他在……南宜。”
果真,喻樰成功的在易时脸上看见自己想要的表情。他轻叹道:“想不到吧?我也没料到,居然会在南宜。戚闻渔说,那孩子先前的确是被海靖局里的同事收养,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被带去南宜了。按着年龄来算的话,二十年过去,现在也该将近30岁。”
收养,南宜,年龄……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易时像是被一道雷击中,杵在原地怔愣出神。
一只手搭在肩头,喻樰幽幽问:“所以,易时,你有没有怀疑过,或许你自己就是那个被救出来的孤儿?”
易时怔愣,他该往这方面怀疑吗?可是——却缺少最关键的实证。
被烧伤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听养父母说是被掉下的水泥板砸到头部,伤到海马体才会失忆。他自有记忆开始,便一直住在盛家,什么流浪、绑架,是梦中都没有出现过的情节。
如果他曾经是人质,那么在即将重演的犯罪面前,也是最无用的那一类人质。
———
林婶洗掉面膜,刚坐到梳妆台前,忽然手机响了。她以为是加班的老公来电话日常问候,没想到居然会是易时。
那一刻,林婶连精华液都来不及盖上,连忙接起来:“喂?”
“妈,是我。”
林婶连连点头:“哎,我当然知道是你,接到你的电话开心得不得了。最近还好吗?听你爸说又要出任务了,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别一个劲冲在前面。这两天降温,你衣服带够了吗?要不要寄过去?还有……”
换作是别人,这么长一串唠叨早就给易时打断了。可那是林知芝,待他最亲近的养母,她的每一句念叨都是关怀,也是易时最舍不得错过的温暖。
他拿着手机,就这么默默聆听,一分多钟过去,林婶才尴尬道:“哎哟,我问了这么多,都没给你说话的机会,人老了就是嘴碎,你别嫌烦啊。”
易时浅笑:“没有。最近挺好,后天出任务,衣服带得够……”
他一句一句回答刚刚的问题,没有一个遗漏,林婶笑得眉眼弯起,赶紧按了按眼角的细纹,岁月不饶人,怕再乐出几道鱼尾纹。
她对易时太过了解,这孩子可不是黏人的性子,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事要问。果不其然,易时提起自己的身世,问她对自己的童年了不了解。
“咦?以前没和你说过吗?你小时候家里发生火灾,亲生父母不幸葬身火海,只有你活了下来,万幸的是只有胳膊给烧伤了……”
这是从小听到大的说法,易时捏着眉心:“那您是在哪里领养我的?南宜吗?火灾是怎么发生的?”
“当时国宁把你带回来,手续已经办好了。你来家之后对童年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听国宁说好像是取暖器使用不当引发的火灾,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林婶轻轻叹气,“其实我都不愿意告诉你这些,从小你就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盯着窗外发呆,医生说是心理创伤,让我们尽量不要在你面前提起以前的事。”
“那我以前住在哪里?是海靖吗?”
“海靖?怎么可能,海靖对我意义非凡,如果他是把你从那儿带回来,肯定会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