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拼图
易时慢条斯理扣上衬衫:“他们要是带孩子来做配型,把人留下来,别让他带回去。”
谢冈抹一把汗:“这也不是我说的算啊……要留多久?一直扣着肯定不行。”
“等我来。”
谢冈连连点头,好好好,只要别让他挡前头就行。他就是平头百姓,开个小诊所养家糊口的,若是有选择的话,谁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人质目前还在秃老鬼手里,庞刀子那里易时也去过,始终只看到他和赵成虎,没有蹲到秃老鬼身边的人。今天既然打了电话来,那么应该有一个孩子到了杨未已手里,上次他対三管血样做了手脚,被送过去的会是谁?
从诊所离开,易时打车去青湖乡。雪佛兰送修后,连景渊帮他新办了张手机卡,支付系统绑的也是自己的银行卡,确保他出门在外粮草充足。往往一天下来只扣了十几块钱车费,连景渊纳闷,问起吃饭怎么解决,易时都会回答“忘了”,让他倍感无奈,这辈子头一次有种求人花钱的冲动。
彩芸摄影的二层小楼里,易时假借咨询婚纱照,悄悄打探情况。卢彩芸拿着一本样片,热情地介绍婚纱摄影的套餐内容,忽然,楼上传来老太太的骂声,用的是方言,其中夹杂几个全国通用的侮辱性字眼,言语之中充满尖刻。
卢彩芸装作没听见,易时故作好奇:“楼上怎么了?”
“哦,没事,是我婆婆在骂孩子。”
“孩子?你的吗?真看不出来,老板娘很年轻。”
卢彩芸心花怒放,抚着脸谦虚,直说自己老了,生过孩子之后皮肤松弛、身材走形,根本没以前漂亮了。易时恭维两句,成功提升好感拉近距离,便问:“你家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好,愁死人……”
楼上传来细弱哭声,卢彩芸的脸色又变了,低声补充:“……还有一个女儿。”
易时捏着相册的手指倏而紧绷,因过度用力,关节部位轻微泛白。
怎么会是女孩、怎么还会是女孩?
明明改掉血型,庞刀子他们看到的肯定是不匹配的结果,为什么还会把栀子花继续送给杨未已?
回到居住地,易时那张俊脸阴云密布,一个人拎把椅子去阳台,拉起玻璃门抽烟。连景渊没有打扰,和易时相关的事情他只适合做倾听者,提不出特别有建设性的意见,说错什么只会让対方徒增烦恼。
易时嘴里咬根烟,盯着一碧如洗的晴空发呆。他并不喜欢抽烟,只是每次心烦时想找个方式把情绪压下去,他已经度过懊恼无力的阶段,事情如此发展,只能考虑下一步抉择。
是继续打乱节奏,还是顺其自然?
不,不能这样。易时闭上眼,如果甘愿认命的话,他费劲折腾的意义又在哪里?既然问题是在案件里,他不去一次次尝试,永远也找不到根结。
再次睁眼,易时掐了烟,拉开玻璃门:“能帮个忙吗?”
“什么?”
“和我假扮情侣,去一家婚纱摄影店,我有很重要的事。”
闻言,连景渊面露尴尬,倒不是排斥和易时配対,而是怀疑现在的婚纱摄影店有这么开明?都可以提供同性伴侣的婚纱拍摄服务了?
“放心,我有准备。”易时走进房间,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顶黑长直假发。这是那天收拾东西喻樰硬塞进来的,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连景渊目瞪口呆:“……这也是警察必备技能?”
易时摇摇头,目前算是他的专属吧,女装毫无违和感,还能瞒过无数双眼睛,相当诡异的技能。如今他対女装已经不再排斥,只要能达到目的,被当成人妖都无所谓。
连景渊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买了一条连身裙,易时换上后大大方方走出来,在线把连景渊看傻。
“这、这——”连景渊指着他的胸口,易时掏出两团布,无奈摊开手:“将就一下。”
“……”连景渊拱拱手,佩服他真能拉得下脸。正常男人穿上裙子胸前再塞那么两团东西,早就尬到想找个洞钻进去了吧?怎么易时能做到如此坦然,甚至还在研究有什么更好的“丰胸材料”呢?
为人民服务真是不容易,这觉悟太可怕了。
第111章
翌日上午, 易时挽着连景渊走进彩芸婚庆。他戴着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不出所料, 卢彩芸完全没认出这是昨天才来过的客人,更没看出高个儿美女性别为男, 把他们当做一对新婚夫妻接待。
连景渊的角色是大男子主义极度高涨的□□者, 家里是他当家做主,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易时挽着他的胳膊,声音捏得柔柔细细:“你和我老公聊吧,他喜欢什么就定什么。”
卢彩芸一看这情形, 拿着相册主动坐到连景渊身边,和能拿主意的人聊起来。易时装了一会儿柔顺, 借口去洗手间,驻足在楼梯口抬头张望。
楼上传来阵阵声响,夹杂着老人的说话声, 他的手搭在金属楼梯扶手上, 感受到轻微的震颤, 栀子花可能就在楼梯口附近。
易时屈起食指, 试探性轻敲两下,“当、当”,清脆声响被空心的金属管道放大,下一秒, 楼梯口探出半个小小脑袋, 滴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楼下。
易时摘掉眼镜,缓缓拉下口罩, 楼梯口的那双眼瞬间瞪得像铜铃,整个人迫不及待冲下来。
“老师、老师。”她扑进易时怀里, 纤细柔弱的身躯轻轻哆嗦,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跟着下来,手里拎着笤帚,提着一口气就想骂人,被易时抢先开口:“你家孩子真可爱。”
老太太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只得讪讪点头,不情不愿地喊:“桃桃,过来,别缠着阿姨。”
栀子花不停摇头,揪着毛呢裙摆不放手。易时拉起她的手:“上面都是颜料,阿姨带你去洗洗?”
说罢便把孩子抱起来,老太太上下打量,见“她”是个温柔漂亮、喜欢孩子的姑娘,没有多加阻拦,默默跟在后面。
老太太在门外拿着笤帚扫地,易时左手抱着栀子花,右手拧开水龙头,有了水声的掩护,加上老人家耳背,他低声轻语:“我会想办法救你,你也要找机会自救,把被困的消息传递出去。过几天会有警察叔叔来暗访,他们认识你哥哥。”他顿了顿,回忆简孺的长相,“其中一个戴金属边的眼镜,单眼皮,左边嘴角有颗痣。”
“哥哥他还好吗?我、我要怎么做?”
“用你们之间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易时修长的双手搓揉着掌中的小手,将色彩斑斓的颜料冲洗干净,“这种颜料溶于水,用它涂色很容易冲洗。”
栀子花的双眼瞬间变得晶亮,用力点点头。易时耐心仔细地洗净每一个指缝,轻声问:“为什么你会被送来?”
“我不知道,他们说血不对,但是也能用,AB的什么血都能换,”栀子花鼻头皱起,差点哭出来,“我不想被剖开肚子扔到街上,我不想死……”
易时脑中的思绪炸开,按照输血原则,O型可以给任何血型输血,AB型则是可以接受任何血型的输入,那天在诊所,谢冈说得明明白白,怎么传到他们那儿竟然会出现这种离奇偏差?
因为对专业知识的模糊,这帮人弄错了供受体之间的输血原则,以为AB血型的栀子花可以和任何血型做配型,误打误撞恰好选中最正确的那一个。
真是无语。这种偏差已经不是意料之外,而是匪夷所思。如果当时贴的是别的血型呢?还会发生什么更离奇的大无语事件?
易时关掉水龙头,帮栀子花擦干净双手。两人刚走出来,恰好碰到卢彩芸,她神色慌张地把栀子花抱过去:“哎呀真是抱歉,您是客人,还帮忙照顾我家孩子。”
易时淡淡一笑:“你女儿很听话。”
卢彩芸笑了笑,让老太太把孩子带上去,栀子花脚步缓慢,三步一回头,不情不愿地回到楼上。
她被关回房间里,孤零零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发了一会儿呆,把散落的小石子全部拢起来,紧紧握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