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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宜市局的同事态度都挺不错,从脸上的疲色能看得出来跟他们一样,连轴转没歇过。唯独有一个,站在后面不声不响,长着一张去台上唱歌跳舞的脸,又有一双在刑场快刀杀人的眼。
喻樰侧身,把易时拽过来:“他是易时,也是我们一队的。多亏他才抓到赵成虎,问线索他也功不可没。”
宋苹眨眨眼,乖乖,这绝对是南宜市局的门面了吧?小哥哥冷淡又貌美,看着就想给他组个CP。
咳咳,任务重要,要保持严肃。
两队人聚在一起,按着地图划分区域行动。两边的市局里人手常年不足,这种大型的搜查任务都是从基层借调人员,任务安排下去,将整个南成安山切割成数块,就像是学校里打扫卫生,各自的包干区各自认领。
和原队达成共识之后,喻樰把队员们叫到一旁开小会,水笔在划出的区域写上名字:“每人带好地图,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跟着派出所的同志一起搜查,千万别自作主张。”
这个“自作主张”意有所指,队里唯一会不听从指令的只有易时。果真,任务刚分发下去,易时就开始自作主张了:“我去这里。”
他的手指的是位于南成安山脉尾端的南成安公墓,喻樰推推眼镜:“有什么说法?”
易时捻了捻手指:“我抓住赵成虎的头发时,在里面摸到一些粉状物,像是骨灰。”
四周的空气骤冷,丁驹磕磕巴巴:“这、这么厉害?”
这到底什么人?随手一摸就断言是骨灰?
“会不会是弄错了,骨灰的质感和草木灰很像,我们就是在村里抓到赵成虎的,可能是烧秸秆留下的。”李长生说。
易时摇头:“南宜一直在下雨,没人会在雨天烧秸秆。”
邵时卿说:“那也可能是别的东西啊,水泥、石灰……”
“我去看看。”易时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
沟通无果之后,众人把目光齐齐投向喻樰。喻樰笑了笑:“那你去,要带人吗?”
“不用。”
说完这两个字,易时已经抬脚走开,去路边拦出租车。
另一头海靖市局的人也注意到易时脱离队伍单独行动,原康走来问道:“喻队,你队里的人干什么去?”
“我安排他去办点事,结束之后他自己会过来。”喻樰淡淡一笑,“放心,不会耽误搜查进度。”
原康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反正这次大行动也不是一两天能结束。他是觉得这个易时有点怪,看着他的脸,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仿佛曾经见过似的。
———
[11/22,08:34,海靖市南成安公墓]
易时打到出租车,报上地名,坐在后座低着头思考。
车辆在宽敞马路匀速行驶,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三角形碎纸片,是记事簿封皮的碎片,能辨认出一个缺了一角的“南”,还有碎片上模糊的图像,青山掩映,一座座矮碑整齐林立。
背面一片空白,有几个手写的数字——15\10。并不是普通的手写体,而是将数字写成LCDD字体,就像是计算器上会显示出的方方正正的数字。
这是在赵成虎脏兮兮的帽兜里发现的,易时眼尖,拽住他的头发便注意到那张揉成团的碎纸屑。
所以说哪有那么玄幻,一手就能摸出骨灰。他的确摸到黏糊糊的发丝里有细微粉末,颗粒粗糙很像是草木灰,当时拿不定主意,做出的推测和李长生等人差不多。后来摸出这张纸片之后才确定那些粉末应该是燃烧过后的冥镪灰烬,赵成虎去过墓地。
他没有把纸片的事告诉喻樰,独来独往惯了,发现什么东西也习惯自己去寻找答案。一方面是自己行动做什么都方便,另一方面是清楚自身的性格,有时候下手阴狠,不想拖累队友跟着一起受处分。
易时盯着数字沉思,它的格式很像是日期,一般前面是月份,后面是天数,但这样的推断并不成立,或者是应该反过来,后面是月份,前面是天数?
10月15……易时闭上眼揉了揉额角,仔细回想。那天爆炸案还没开始,他像平常一样晨跑,然后路过一家刚刚开业没多久的咖啡馆……
易时猛然睁眼。
他有进去吗?进去之后点了什么?停留了多久才离开?
毫无印象,记忆在这里中断了,努力回想也只能记起那家咖啡馆的名字而已。
易时的眉头拧起,他的记忆力一向卓越,一个多月之前发生的事断断不会忘记。连九月份随手给一个拾荒老太太饮料瓶的小事都记得,老太太破旧的花衬衫掉了几颗纽扣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记不起有没有喝过一杯咖啡?
“小伙子,到了。打表18块。”
易时的思绪被出租车师傅拉回来,付钱之后开门下车,正前方一座高大的石雕门楼,刻有“南成安公墓”五个隶书大字。
他没急着上山,而是找到管理处,证件晃了晃,在摞成堆的一沓本子里翻找。
终于找到一本简易记录册,封皮是南成安的航拍画面,多年使用早已泛黄掉色,边缘沾染各种污渍,泛黄泛黑倒人胃口。
易时拿出碎纸片,成功比对出结果,纸片和封皮右上角的图案相同。他拿起记录册翻了翻:“这本册子有新的吗?”
管理员推着老花镜,看清之后摇摇头:“早就停产咯,这本子都用了二十多年了。”
易时拿起纸片,色彩鲜艳成色崭新,他又捏着封皮摩擦几下,手感相似,应该是同一批出产的。
翻开墓地登记薄,易时一目十行,在寻找和纸片上数字相投的墓碑区号。南成安公墓按档次高低分了四个大区,每个区都有15排10号和10排15号,其中已经下葬的有6个,全部跑完要翻过半个山头。
“这个男人最近见过吗?”易时抽出赵成虎的通缉照片。
管理员眯着眼看了半天,肯定回答:“没有。”
“嗯,谢谢。”
离开管理处,易时走进墓地,按着区号去找对应的墓碑,从东区走到西区,没什么发现,再进入北区15排,他站在10号墓碑前面,抱着臂低头。
和其他正儿八经的墓碑相比,这一块刻字太过简单。没有生卒年月,也没有家人亲属的名字,更没有照片,整块黑色的碑只有用朱砂涂色的一个姓——林。
易时想了想,刚刚在记录册里,北区的这块地购买时间距今已有二十多年,除此之外后面的购买信息一片空白。
这是谁的墓地?字是红色的,人还没死,谁会提前二十年就把身后事给打理好了?
忽然,同一排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左右两边都有人过来。左边是一对母子,女人年近四十,孩子约莫初中生的个头,吭着头拎着菊花冥镪,在2号碑前停下,开始点火烧纸。右边一行人要热闹得多,四个大人带了两个年幼孩子,一行人拿着元宝和黄纸,还有供菜和酒水,停在20号的碑前,把东西全部放下。
“书伍,你死得冤,家里没了顶梁柱我们可怎么活啊……我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今后就剩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
女人拉了一把一直低头沉默的男孩儿,男孩顿了顿,才说:“爸爸,今后我会照顾好妈妈,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母子那对边烧纸边絮絮叨叨,距离不算远,易时听得清清楚楚。那边一行人隔得远,众人的交谈声加上孩子跑闹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地分外嘈杂。
“淼淼,这里是墓地,必须尊重死者,要安静!你看看你,就不能学学小石头,安静站一会儿?!”
男人揪着孩子呵斥,孩子看一眼旁边低着头,站得笔直像棵小白杨的小石头,吐吐舌头:“他是石头,他不会说话;我是淼淼,又姓吕,两张嘴六个水,要好好使用!”
另一个男人打圆场:“好了好了,小孩子都这样,注意点就行了。”
那一行人中的女人对着台阶招招手:“哎!林壑予!你别走过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