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衣冠
蒋璇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解内衣扣子时整个人都在颤抖。
脱到最后一件遮掩的衣物,她终于蹲在地上崩溃大哭,她承认自己不只是蒋振兴资助过的学生,她大学在读时曾在蒋振兴的震星集团实习,短暂与之共事的时间里,被其魅力深深吸引,原本两人是打算结婚的。
她还承认,这就是她跟许苏一起商定的法子,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爱qíng。
傅云宪及时扔了一件睡袍给蒋璇,说,我要确定你是蒋振兴的委托人,你才有资格委托我作他的辩护律师。
直到许苏把酒店的房门砰砰砸响,她才意识到,他们那点花花肠子弯弯绕,在人大律师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蒋璇把酒店里发生的事qíng告诉许苏,还说自己结结实实地受了一个教训。
与虎谋皮太不明智。
傅云宪接受了委托,立马就起了大作用。蒋振兴的前几任律师几年都没能会见成功,然而傅云宪一去W市就见到了大活人。
签了委托协议,出了看守所,傅云宪与市政法委书记、市中院院长等一起约饭,他们谈笑风生。
多少年来他经营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以各种或冠冕堂皇或不能见光的手段,笼络结jiāo着形形色色的网中人,明的暗的,黑的白的。他一向看人很准。比如因共同嫖娼结识的平巍平庭长,短暂任职H市的中院院长后,现在已是某市的政法委书记了。
蒋振兴案案qíng十分复杂,光案卷就900余卷,傅云宪从头到尾亲自阅卷,熬了无数个大夜,头一天凌晨四点,他就在《审计报告》中找出多处错漏,指出最关键的定案证据明显失实。
傅云宪从W市回来,已经达成初步共识,由法院去做检察院的工作,原审起诉48人,由检察院撤诉其中23人,作为jiāo换条件之一,此23人主动放弃国家赔偿,而其余被告人包括蒋振兴在内,原起诉多项罪名的,也都减少罪名或由新罪名起诉。
所里的律师团队开始着手下一步辩护工作,由蒋璇整理震星集团全部投资户的名单资料,也就是集资诈骗案中的被诈骗人,三万余人,一个不漏。傅云宪每一份资料都亲自过目,也将约见他们当中的代表,能约来S市的由他负担车旅费,实在约不来的,他也安排了所里的律师,上门拜访。
蒋振兴案辐she全国,投资户代表来自全国各地,浩浩dàngdàng二十余人,估计想以人数壮声势,免得在鼎鼎有名的刑辩大状面前露了怯。
傅云宪大方一挥手,吩咐服务员将两个包间之间的屏风撤走。这顿饭他请,两瓶五粮液摆上桌,这里的特色是外头少见的各类长江江鲜,价格不菲,但鲥鱼甜醇,刀鱼鲜美,很值得一尝。
有个来自武汉的投资代表,长得浓眉大眼样貌堂堂,旁人都管他叫老高,看着像是个主事的。他本来也不想过来,觉得能为诈骗犯辩护的律师一定巧舌如簧,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他当初向震星投资了五百万,多年过去一点水花没看见,又实在好奇对方这回大宴各地投资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高走进饭店,就觉得这地方过于金碧辉煌很是刺眼,待见着傅云宪,怒火愈发难遏,冲他喊道:“我认识蒽!蒽是那个专门替贪官打官司滴黑律师,蒽肯定不管我着滴死活,只为jian商说话!”
傅云宪看他一眼,也不动气,用湖北某地的方言回他道:“我着邓主席都说过,黑猫白猫抓桌老鼠才是好猫,不管我傅云宪是黑律师还是白律师,为你着把血汗钱拿肥来,才是好律师。”
另一个投资户同样面色不善,问他:“犯人还没判刑,我们的钱怎么拿回来?”
“多少集资诈骗案的受害人,官司打赢了,犯人也判刑了,结果自己却一分补偿都拿不到。”早知道这些人会争什么,问什么,傅云宪扭头看许霖,许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复印纸,都是各地集资诈骗案的新闻,被诈骗的人呼天抢地,对着记者要哭要闹要上吊。许霖把这些分发给了在场的投资户。
傅云宪吸了口烟,低头一磕烟灰:“这些网上也查得到,不是我危言耸听。”
这些新闻看了,对傅云宪的敌对qíng绪反被拿不回的钱的恐慌qíng绪取代,喊打喊杀声倒少了,大家动了动筷子,喝了点酒,又有人提出疑问:“案子判了以后,国家缴获的财产不是应该对我们这些投资户进行补偿吗?”
拿起五粮液,傅云宪替自己把杯子斟满,对众人说:“我先透个底,我看过一审的《价格鉴定结论书》,错评严重,蒋振兴的资产所剩无几,你们想要全额赔偿,根本不可能。”
老高砰就拍了一下桌子,发号施令一般,一旁有人跟着他发难:“既然赔不出来,那我们还要上访还要闹,凭什么刑法修改了以后撤销了集资诈骗罪的死刑,一定要严惩那个姓蒋的骗子!”
傅云宪轻笑,主动举杯与那老高碰了一下,老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给面子一动不动,他便自己饮下半杯。傅云宪说:“你们今天要游行,明天要上访,每一次都弄得全国皆知,国家保护人民群众的私人财产,于是不管这案子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也要严惩蒋振兴。但严惩真的对你们有利?”
有人jiāo头接耳,有人低头沉思。
“部分地方政府有个乱象,随便找个理由就把民营企业家财产没入国库,充自己的政绩。蒋老板的案就是这样,程序屡屡违法,资产评估严重不足,审计报告也一塌糊涂。”除了个别时间与人碰杯喝酒,傅云宪烟不离手,吞云吐雾,他朝老高投去一眼,用湖北话问他,“打土豪分田地,政府吃ròu你着喝汤,问题列ròu是你着身上割下来的,有列过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