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衣冠
得了,将就点呗。
所谓“老三样”端上了桌,木耳jī蛋,皮蛋豆腐,还有杂碎汤。
庞景秋目光略微异样。他觉得唐奕川够装。
唐奕川问他:“怎么,太寒碜?”
庞景秋忙摇头:“家常菜好,家常菜好,尤其这个皮蛋豆腐,一清二白,跟唐厅为人一样。”
唐奕川也不推让,面呈三分笑意,对这假的不能再假的场面话,照单全收。
筷子动了几动,庞景秋问了问司法体制改革的事qíng,唐奕川也说了些如何与君汉所深度合作,两人相谈甚欢,很快达成友好共识。
中途也有别的检察官来用餐,见了唐奕川就上前来打招呼,唐奕川大方介绍庞景秋,说是君汉所的主任,以后也会请他来二分院做jiāo流。对方瞅庞景秋一眼,道了一声“幸会”,看着似乎并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君汉主任。
唐奕川向那位检察官简单jiāo代了近期工作,临了,对方愤然说了声,下回傅云宪再来二分院,一定不会让他占得一点便宜。
庞景秋一边静静听着,脸上带着笑,但五脏六腑都不舒坦。
外头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君汉是傅云宪一个人的君汉,有傅云宪的君汉是业内翘楚,没有傅云宪的君汉最多不过是三流律所。
庞景秋与傅云宪,同是刑辩律师出身,他当初诚意邀请对方入伙,也是看中他的胆识与能力,然而短暂蜜月期之后,傅云宪刚愎、狂妄、目中无人的xing格显露无疑,就比如这回蒋振兴的案子,执行合伙人们集体反对,然而他一意孤行,根本没把他这个所主任放在眼里。
庞景秋是时刻准备着要跟傅云宪刺刀见红的。
偏偏又没办法与他正面翻脸。按说君汉成立之初也只是专注刑事辩护,与金杜、方达之类的红圈所完全没有可比xing,然而短短时间内,君汉竟在公司法律与投资并购等领域也异军突起,能与红圈所分庭抗礼,归根结底,那些商界大佬慕名而来,慕的还是傅云宪的大名。他咽不下这口气。
待那位检察官走远,庞景秋替唐奕川倒了杯茶,故意把话题扯到傅云宪身上,他说:“听我们所里的律师说,老傅这回在W市办案太不像话了,庭审时故意迟到不说,庭审结束后,还开车去撞女检察官。”
唐奕川举杯品茶,淡淡说:“傅律虽然行事恣意了点,但不至于这么不知分寸,应该是误会。”
庞景秋摇头,叹气:“不是误会,那女检察官庭上跟他有些争执,也是合理的控辩jiāo流,但老傅这人本事大,气量却小,人家检察官庭下还想跟他沟通一下,他居然就开车撞人家,撞得人家当场倒地大哭,也亏得对方大度,没跟他计较。”
唐奕川微微勾了嘴角,以一种客气万分的态度注视庞景秋,问:“那庞主任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庞景秋说:“我是管不了傅云宪了,他也从不把我这所主任放在眼里,但唐厅跟姜书记比较熟,能不能让姜书记说几句话,让傅云宪注意注意自己的纪律作风问题。就拿在法院门口开车撞检察官这事来说,往轻了说,是他气量小,品行差,影响的只是君汉的形象,但实际上,是他傅云宪公然藐视司法权威,这对整个律师行业都不是好事。说句不怕唐厅介意的话,刑辩律师对垒公权力,已经太难了,律师队伍需要一个正面的偶像才能健康发展,然而现在刚入行的年轻律师都以傅云宪为榜样,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庞景秋儒雅依旧,说话也冠冕堂皇,不谋私,只为公,就算真当着姜书记的面,他还是这么说,又漂亮又敞亮。
然而打从两人坐下开始,唐奕川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偶或还替傅云宪解释两句,听着也是不痛不痒,不偏不倚。
庞景秋急了,亮了底牌:“老傅这些年gān的这些事儿,别人可能只是道听途说雾里看花,我倒还是比较清楚的。”
唐奕川终于敛了敛面色,有些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庞主任是一心为了我国的司法建设,但傅云宪的事qíng,你说不管用,我说也不管用,还得让那位女检察官自己说。”
庞景秋诧异:“怎么说?那基层院的检察官也不认识姜书记啊。”
唐奕川低头喝了口茶,仿佛开玩笑般扬起嘴角:“庞主任连共事多年的合伙人都容不下,怎么说还用我教吗?”
直到这一刻庞景秋才发现,唐奕川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副厅,除了外头盛传他背景雄厚这个理由外,更因为他藏得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教人看不清楚。
庞景秋刚想作答,替自己挽回些许形象,一个人哗地拉开同桌的座椅,大大方方坐在了他们身边。
傅玉致。
由于四周人头攒动,人声嘈杂,唐奕川没意识到走近自己的人是傅玉致,庞景秋也没意识到。
傅玉致也是来市检二分院办案子的,顺便就约朋友吃了个饭。亏得唐奕川其人出类拔萃如鹤在jī群,他老远看见,就把朋友打发走了。傅玉致深得其兄真传,对庞景秋也没好脸,嘴上客气,实则完全不把对方当回事,他以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庞景秋,问:“你跟唐检的事qíng谈完了?”
庞景秋不知傅玉致何时来的,又听见多少,只能gān笑着点头:“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