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猫
霍绥看她哭的泣不成声的样子,听着她语气里的坚定,心里竟莫名涌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上来。他伸手,扒开她脸上沾了泪水的头发,双手捧着她的脸,说:“为什么?——苏花朝,你没有理由待在我身边的。”
苏花朝双手从他裤腿上移到他的衣服上,她扯着他的衣袖说,“你不应该是那样的。霍大哥,你不应该是那样的。”
霍绥平静的看着她。
苏花朝:“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呀?”
霍绥隐忍的看着她,指腹轻拭着她脸颊上的热泪,轻声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落声的瞬间,背后鸟群漫天,吱吱喳喳的声音近在耳畔。
他的背后是碧蓝天空,是洁白云层,是鸟鸣声,是风声,是,命运呼啸而过的叹气声。
苏花朝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坚定道,“永远,都不是。”
他是骄傲、锐气、满身傲骨的人。在她眼里,一直都是。
所以后来苏花朝回到霍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霍绥去看心理医生。
她陪着他,一直守在他身边,哪怕遭到他恼怒白眼,甚至在他情绪糟糕到极致掐着她脖子的时候,仍旧没有放弃他。
她说:“霍大哥,是我啊,花朝。”
这些年来,苏花朝不得不承认的一点便是,她是真的有耐心。
被他伤害,遭他谩骂,甚至差一点与他决绝,但最后都陪在他身侧。
她曾经说过在乎他,那便是真的在乎他。
或许是她运气好,又或许是霍绥的命格本就是良善,霍绥的心理问题,竟就这样治愈了。
旁人不从得知这其中到底经历了什么,霍孟勉甚至都不知道霍绥曾有过心理问题,隋家一家惊喜于霍绥的变化,但与之而来的,是积难愧疚深埋于心。
无论如何,苏花朝都在庆幸,当年她未曾离开他的身旁。
☆、第二十三只猫
打破一室寂静的是一声嗤笑。
霍绥扭头, 看向隋老爷子:“过段时间,我带个人过来给您看看。”
隋老爷子喜出望外的看着他:“是哪家的姑娘?”
他没有回答, 只说:“您一定会喜欢的。”
“这么自信?”
霍绥:“她有自信。”
言辞里能听出, 霍绥对她是宠溺有加的。
隋老爷子乐呵了,一开心,也就不计较隋禹方才的无礼语气和态度。
一大家子人接着吃饭。
苏花朝看着幢幢灯光之中的霍绥,烟雾弥漫,人声嘈杂,他坐在一侧,静静的回望着她, 眼眸幽深, 里面的万千情绪凝结成丝,如春雨过境, 如情雨绵绵。她瞬间失了理智, 手脚全乱,收回视线, 低头看向餐盘。
手心里的手机在响, 她打开。
是隋禹发的短信。
短信里说,
“苏花朝,爱得太深,未尝见得是一件好事。”
她垂眸,看不清神情,只是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读他的话。
隋禹向来是通透的, 自苏花朝认识他起,他的身边便从不缺少女人,但那些人,只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一段时间,一段时间过后,哪怕他再喜欢她,都会分开。
他爱一段情,享受其中的欢愉,但不愿深陷于情之后的种种不安折磨。
爱情到最后无非两个结局。
共结连理枝,孔雀东南飞。
爱的太深的人,一定是爱的最痛的人。无论是哪个结局,都是。
苏花朝知,
她一直知。
但她仍旧无所畏惧、奋不顾身的追逐她的太阳。
·
晚宴的结束方式,是一个电话。
隋老爷子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电话那端的人说,“隋女士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疗养院本就有一批专业医生在,但现在竟然送到了医院,说明情况并不好。
处于耄耋之年的老人浑然跌在主位上,底下的一众晚辈乱了手脚。
霍绥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从隋老爷子手中接过电话,平静道,“我马上过来。”
隋老爷子血压上升,被家庭医生带回房间,晚宴也就草草结束。
在混乱的人群中,苏花朝和隋禹心照不宣的从餐厅走了出来,两个人之间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穿过宴客厅的人群,在走廊处,二人分开。
苏花朝听到隋禹在她身后说,“你和他不可能结婚的。”
她停下脚步,背脊挺得极直。
身后的人叹了一口长气,“霍绥欠他妈一条命,他妈多恨你妈啊,怎么可能接受你这个儿媳妇?”
她手心里攥着的手包突然落地。
隋禹左右看看,上前,帮她捡起手包,放回她的手心里,半是劝告,半是心疼:“爱一个人,到三分就够了。”
剩下的七分爱自己。
苏花朝紧握着手包,不发一言。
隋禹转身离开,背影带着一丝孤傲气息。他沿着长廊一直走,从光线清晰的大厅走向黑暗丛中,他顶着风雪,穿着最精致的白衬衣,与雪色合为一体。
苏花朝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未动。
半晌,她转回身,看到了人群中的霍绥,他四处张望着,在见到她的时候,神色一松,大步的走了过来。
到她的面前,温声说:“我要去医院一趟,你先回家休息,嗯?”
苏花朝像是恍然回神,她淳淳的笑,眼里映着万家灯火,“好。”
霍绥搂着她从后门出去,那里,小张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雪越下越大,她埋在他的胸膛里,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她被他紧搂在怀里,有丝丝点点的雪落在她睫毛上,拢下一片阴影。
霍绥脱下身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伸手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苏花朝坐在车里,抬头看他。
霍绥:“回去早点休息,别等我了。”
她笑着应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与隋禹的对话、交流、眼神的偶尔汇聚都被删除,只剩下夜里的雪和天上的星,与近处的他。
苏花朝说:“早点回来。”
霍绥:“好。”
他伸手关了车门,扭头往一旁的高档轿车走去。
苏花朝说:“先别开车。”小张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踩下油门。
空气里雨刮器与挡风玻璃摩擦的声音分外清晰,风裹着雪呼啸而至,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霍绥乘上车,车子离开,只留下一尾影子。
她阖上眼,说:“走吧。”
苏花朝以为自己会很失落,会难过到想哭,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内心十分的平静。
似乎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更合理的理由了。
他不娶她,不是不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不能娶她。
这么一想,似乎也能豁然。
但心里,总归有点不顺畅。
她抬头看向窗外,车子停在斑马线外,边上就是宁静的一盏路灯,它悄无声息的亮着,像是在海上寻觅已久,寻找泊岸时,远方陡然亮起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