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褚躺在床上，明明很疲累，却无法入睡，整个人格外清醒，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当年离开顾家的场景，他还记得父亲那个时候病得很重，躺在床上意识模糊，奶奶将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出来，他收拾完行李，甚至没有去看看他们，毫不犹豫迈出了大门，抛弃了顾家，抛弃了自己的身份。

　　一切恍然如昨夕，想要忘却，偏偏记得如此清楚。

　　第31章 葬礼（下）

　　葬礼在初十举行，从昨晚开始雨没停过，天阴沉沉的，刮着寒风，又湿又冷，让整个葬礼显得更沉重和压抑。

　　顾家的亲戚不多，但作为徐京有头有脸的名门，但凡跟顾家有往来的，大半都出席了老太太的葬礼，即使人没亲自到，也派了人前来致意。

　　楚褚起得很早，准备出门的时候，心脏突然不适，只能打电话给司机，让他赶到家里，开车送楚褚到殡仪馆。等楚褚到的时候，偌大的告别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在后排找了位置悄悄坐下。

　　台上，顾伟以顾氏董事长的身份全程主持，表情庄严，至始至终保持沉稳，但所有人看得出他的沉重和哀痛。

　　楚褚坐在后面，听得很认真，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眼睛紧紧注视着台上的棺木，神色悲恸，无法逃避的负重感让他显得异常冷凝。

　　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人都能感受到葬礼现场的压抑肃穆，对着棺木恭敬祭拜后便到顾伟和顾景面前鞠躬，井然有序，大家沉默不语，时不时传来几声很轻的啜泣。

　　轮到楚褚时，身体一僵，朝着奶奶的遗体深深鞠躬后，楚褚久久没有直起身，直到顾景上前将他拉了过来。

　　周围的人见到楚褚，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毕竟他的身份很特别。按理应该作为亲属站在顾炜身边，可他却没有，在葬礼上就像个外人。

　　楚褚在顾炜跟前站定，望着对方，什么都没说，只弯腰将头埋得很低，默默致意。顾炜看了看楚褚，目光深沉，良久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起来吧，站在我身边。”

　　楚褚点头，慢慢挪动脚步，站在了对方身边，跟他们一起接受宾客的致意。

　　本来安静的大厅突然引起了一阵骚动，门口楚萱身着黑色礼服，带着墨镜，手里还捧着一束百合花，踩着高跟鞋施施然走了进来，全然不顾现场人群里的指指点点

　　。经过楚褚时，楚萱停了两秒，扫了眼楚褚，发出了一声冷笑，“我养的好儿子！”

　　将花放下，楚萱摘下墨镜，望着眼前这副棺木，看了很久，脸上的漠然消失不见，嘴角噙着讽刺的笑容，幽幽开口：“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去不了天堂了，兴许还能碰上你的宝贝儿子顾怀。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是你最喜欢的百合花呀！我经常梦见这一天，迫不及待想参加你的葬礼。虽然你生前刻薄我，但我还是愿意来送送你。毕竟，亲眼看着恨之入骨的人入土，还是很值得庆贺的。”

　　“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马上离开这里，奶奶才不想看到你这副嘴脸。”顾景指着门口，瞪着楚萱，满脸愤恨。

　　楚萱不以为意，盯着棺木，笑得讥诮，“看看你的好孙子，多孝顺呀，可不像楚褚。到死都没见着他，你一定很失望吧，我怎么会让你如意呢！”

　　“够了，你走吧！”一直沉默的楚褚终于出声，冷冷看向楚萱，眼里闪着寒光，重重警告道：“别闹得难看，董事长！”

　　楚萱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一步步走到楚褚跟前，眼底含着怒气，突然扬手，朝楚褚的脸挥去，然而，却停在了半空中。

　　秦亦站在楚褚身边，生生挡下了楚萱扬起的手臂，猛地甩开后，目光森然地盯着对方，语气阴冷，却是对着楚褚说道：“我说过吧，要记得躲开。”

　　“好，很好，秦亦！”楚萱斜睥了眼秦亦，眼底闪着不快，冷冷说道：“我教训儿子，秦副部长冲出来抱不平，合适吗？秦副部长，记住你的身份！既然你眼里没有我这个董事长，那还留在公司做什么！”

　　“董事长！”楚萱话音刚落，楚褚开口叫道，对楚萱的威胁很是不满，“这里不是公司，也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回吧！”秦亦看了眼楚褚，表情幽深，没说话。

　　“楚褚，我警告你，你是我的儿子，姓楚，跟这个老家伙没任何关系。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跟我回去，我会当一切没发生。如果，不跟我走，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从此以后，别再踏进楚氏，踏进楚家。对于背叛我的人，我会狠狠践踏，绝不原谅。”

　　“你何必在这里为难他！不管小褚姓楚还是顾，他都是大哥和你的孩子，血浓于水，这点改变不了。你这样相逼，又能得到什么？”

　　按住楚褚肩膀，顾炜沉声开口，望向楚萱的眼神深沉复杂，有怨怼，有怜悯，却没有一丝温情。

　　楚萱死死盯着对方，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发出讽刺的笑声，压低声音质问道：“顾炜，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又是什么好人吗？如果你真这么敬重顾怀，当年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呢？别忘了，我可是你大哥的老婆，哦，对了，我们还有一个孩子，虽然刚出生就死了。”

　　听到这里，顾景脸色有些紧张，站在楚褚身后，没有被人注意。“够了，楚萱！”楚萱的话戳到痛点，顾炜厉声呵止，脸色巨变，怒气渐现。

　　“今天是妈的葬礼，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走吧！别让人看了笑话，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之间的恩怨慢慢算，我不急。楚褚，你是留下还是跟我走！”楚萱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扫向楚褚，不肯让步，势必要楚褚做出选择。

　　眼前的情景让楚褚想起那一天，她也是如此逼问，是留在顾家还是跟她走。当时他的选择了楚萱。而今天，这一幕又重演，楚褚面临同样的选择，还真是可悲！

　　面上镇定如常，楚褚思绪万千，心里波澜起伏无法平静，突然想起了萧霆钧说过的话，人要跟着心走，别让自己遗憾。

　　视线落到台上的棺木，里面躺着他的亲人，他的奶奶，楚褚悄悄握了握拳，又松开，眼神变得坚定，终于开口，看着楚萱，一字一句说道：“您回去吧。”

　　听到楚褚的回答，身侧的顾景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不敢相信所听到的，慢慢的，脸上溢出笑容，随后又很快克制。

　　秦亦站在楚褚身边，至始至终都保持沉默，一派沉静，目光里没有任何浮动，对于楚褚如此选择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是看向楚萱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楚萱的气愤显而易见，指着楚褚的脸，脸色如霜，要紧牙关恨恨斥道：“好啊，真是好啊！既然你选择他们，要跟我作对，那么从此以后，别再踏进公司一步，别再进楚家的门，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顾褚，你会为你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

　　“楚萱，你这是干什么！不管你跟我们有何恩怨，与这些孩子无关，这里躺着的人毕竟是他奶奶，小褚今天过来，无可厚非。这么多年，你不让他跟我们联系，断绝关系，难道做得还不够吗？一定要让大家都不好过，你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