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漫的任一顾
薛耀祖试探地问:“家里,是不是,有难处?张铨,突然……我们,都,很惊讶。”
老太太说:“没有,以前过得还没现在好,张铨说你这里做事比别的地方阔绰,逢年过节都有东西往家里发。这两年他跟你打工,家里还存了一点钱,还说等过完年去我们家那里看看要不买个房,我们那里小地方,房子便宜。”
薛耀祖和我互相看了看。
老太太又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薛耀祖赶紧说:“没,没。”
老太太说:“我想多看看他,你们能帮我说说吗?”
我赶紧说:“当然能。”
我跟薛耀祖把老太太夹在中间想扶她,她反倒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谢谢你们。”
薛耀祖边走边说:“家里,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话,您,跟我说。”
老太太说:“没什么事。”
薛耀祖又说:“他,是在,工地,出的事,公司,会,发,抚慰金。”
老太太有点惊讶地看了看他,说:“还给你们添晦气了,不用了。”
薛耀祖说:“您,不要,这么说。毕竟,是在,工地,出的事。”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说:“真不关你们的事,他可能是跟他爸一样的病。”
我和薛耀祖都惊讶了。
老太太说:“他爸也是跳楼的。”
162.
张铨他爸在他小学的时候跳楼了,那时候张铨还挺正常的,成绩也很好,很刻苦很努力。但后来他高考莫名失利了,复读了一年,突然就跟他妈说不想读书了,头疼,失眠,特别想死。
他妈也没逼他,就让他自己做决定,在家里休息休息也好。
但他家条件不是很好,张铨又从小就懂事,在家里休息了半年就闲不住了,非得跟着村里的人进城打工。
他妈挺不想他打工的,还是觉得好好一个考大学的料子,怎么就去搬砖了。但张铨死活说他读不进书了,只想做体力活。
他妈也没办法,就让他去了。
163.
我们帮着把张铨的尸体火化了,想送老太太回家去,她拒绝了,说:“我很多年没进城了,张铨说今年过年带我在城里住几天玩,现在我来了,就跟他一起转转吧。”
薛耀祖要陪老太太一起,她不肯,说不麻烦人了。
薛耀祖也没再说,只是找了公司俩人,让他们远远跟着老太太,怕老太太想不开。
164.
听那两个人说老太太也没想不开,每天把张铨的骨灰盒子放在包里,抱着在城里各个景点参观,看得人挺心酸的。
就这么逛了几天,老太太打算回去了,跟薛耀祖打了个电话,说谢谢他,打算明天就走。
老太太眼神好,早就发现了有人跟着她,开始她还怕是坏人,还纳闷自己哪里看起来有钱了,后来想了想才想起来在薛耀祖公司里见过那两个人。
薛耀祖想去送她,她不肯说火车班次,只说不用了别麻烦了。
薛耀祖追问了半天,老太太才说是明天早上七点的车。
165.
当天晚上十二点,那俩小弟打电话给薛耀祖,说老太太失踪了。还是张铨那个组的小组长想去看看老太太,结果一问老太太提前退房走了,他们在附近找了几个小时,又去车站找了几个小时,都没找到人,这才打电话给薛耀祖。
薛耀祖跟我本来都打算睡了,听了这电话两条鲤鱼打挺就起来往外跑。
166.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老太太。
我想了想,如果老太太真是要想不开,也得是找好自杀的地方。
跳楼应该不至于,她怕给人添麻烦,那就跳河吧。
薛耀祖边开车边说:“你,想的,角度,挺,奇特,啊。”
我不说话。
167.
我们还真在河边找到了老太太。
她抱着装了骨灰盒的包,坐在河滩旁边的长椅上,望着河面出神。
我和薛耀祖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到我俩也很惊讶,问:“你们怎么来了?”
薛耀祖说:“吃了,夜宵。来,散步。”
老太太笑了笑,说:“我也是吃了夜宵来散步的。我突然想起来张铨说有一家烧烤特别好吃,老板的女儿还很漂亮,还上过电视,我就想来看看。”
薛耀祖说:“那,正好,也,不早了,我们,再,等会儿,一起,送您,去车站。”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说:“那又麻烦你们了。”
正说着话,天就亮了,太阳圆圆的红红的,从河面慢慢地往上升。
薛耀祖说:“您,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老太太笑了笑:“我是一个人来的,但是两个人回去的。”
薛耀祖还打算说点什么,老太太说:“别担心我,我不会想不开的。我一直也不知道张铨跟他爸为什么想不开,他俩都不怕死,怎么会怕活着。有什么事就一定过不去呢?”
168.
我们就这么送老太太上了回程的火车。
薛耀祖一直没说话,看起来挺难过的。
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一路开回去,他停好车,却没下车,而是问我:“很,难受吗?”
我:“啊?”
他问:“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我:“啊?”
他这思维比精神病人广多了。
他说:“我要,做什么,你,就不会,和张铨,一样?”
我说:“我本来就跟他不一样。”
他就没说话了。
169.
其实我跟张铨没什么不一样,我想张铨肯定也是反复努力地自救过,实在是太痛苦了才这么做。
但我比张铨胆小一点,也勇敢一点。
我不敢死,也不怕活。
第9章 第 9 章
179.
我跟我朋友说我谈了一个好好的对象,正在考虑分手的事。
我朋友回了一串省略号给我。
估计他想问我是不是神经病,结果一想我确实是神经病,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先别作,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好不好?
我说:就有个对象,然后我发现我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搞对象。
我朋友又很长时间没说话,估计他正在努力理解我的世界。
然后他理解无能地说:你想怎么搞对象?你觉得怎么搞对象才有意义?
我也不知道,我又生不出崽,显然薛耀祖也生不出来,我跟他在一块也就只是满足人类求偶的本能而已了。
我朋友问:所以你还想干什么?
我就是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要干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活着是为什么死又是为什么!
180.
我朋友换了一个话题:你真去看了医生吗?我早说了看医生不靠谱。
我说:还没有,还在预约中。
他说:你不是说你早预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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