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
沙加沉默片刻,却问了一句,“请问最后一张报表是哪一年的结算?”
还没领会重点的艾奥里亚惊讶地瞪着沙加,完全不能理解从来不问世事的好友为什么会问出“哪一年的报表 ”这种问题。
老人直视着沙加,答,“艾俄洛斯十四岁那一年。”
“叮”的一声,是艾奥里亚手中的勺子掉在了汤碗里。
于是沙加收下了写满数字的名片,站起身来。他对着艾奥里亚的父亲欠腰一礼,说,“多谢您的先人与您多年来对圣域的帮助。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艾奥里亚一把抓住他的手,喊道,“沙加!”
沙加温柔地拂开艾奥里亚的手,却是意义不明地说了一句,“当初你也不是花了很久才解开心结?放心,来日方长。”
艾奥里亚愣了。在他出神的这一瞬间沙加已经消失在餐厅门外,仿佛一阵清风吹过。艾奥里亚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对家人笑说,“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过算了,我们吃饭。哥哥应该就快到了。”
他斜眼看沙加的位置,那一碗法式洋葱汤几乎还没动过。艾奥里亚耸肩,将汤碗拖到自己面前——反正沙加已经走了,浪费食物可不是好习惯。
☆、战争与和平(下)
城户纱织在回女神殿的途中就看到沙加站在处女宫门口,大约是在等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这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但是沙加居然穿着一身普通人的服饰,衬衫牛仔裤,让纱织驻足眨了许久眼睛。
纱织忍不住掩口微笑,感慨了一句,“真想不到还能看到沙加这样穿衣服,看来他们终于说服你进城逛街了。”
沙加转过身来朝她微微欠腰,说,“女神,如果可以,有一件事想要和您商谈。”
“当然可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沙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纱织手中,说,“这是来自管理者家族的信息,瑞士UBS银行的四个保险柜号和密码,51号和58号仓库的全部财产结算在此。他们请求归还圣域的信托。”
“厄?“纱织疑惑地接过名片,“沙加什么时候开始帮艾俄洛斯他们处理管理者的事情了?当然你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了。圣域现在有一百二十八家管理者,我都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了,也真是忙不过来。”
“只是一个偶然的会面,”沙加缓缓睁开眼睛,直视面前的少女,说,“这是德密提欧家族管理的资产。”
“德密提欧家族,雅典的地产世家?撒加已经去见过他们了啊,”纱织疑惑了片刻,但突然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你是说艾俄洛斯和艾奥里亚他们家。你碰到他们了?”
“正是。看来女神知道艾俄洛斯的家人已经抵达雅典。”
纱织低下头去,不经意间双手已是紧紧捏住裙摆。半晌她才答道,“他们是三天前到的,我从艾俄洛斯那里听说了。艾俄洛斯已经去见过家人一次,只是这些日子还是很多事情需要忙碌,也没有很多时间陪家人。也是我的错,我……”
“女神至今还没有去见过德密提欧一家人,”沙加平和地说了一句。
纱织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想女神应该已经想过当去见他们一面,但是至今还未曾付诸行动。”——这不是个问题,而是陈述事实并且等待解释。
纱织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确实想过去见他们,或者说是一定要去见他们一面的。只是,只是我想我还在害怕。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者又能说些什么。这十多年来他们一家的痛苦和遗憾我没法弥补。就是如今圣战结束我也不得不拖着艾俄洛斯,因为史昂老师说得没错,教皇这个位置确实需要他镇守。这一切……”少女本就微弱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既然如此,”沙加柔声说道,“女神,请让我陪同您再次去见过艾俄洛斯和艾奥里亚的家人。”
纱织似乎为之一振,应了一句,“如果可以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倒是很希望有人能陪我一起。以沙加你和艾奥里亚的关系这就更合适了。不过——”她突然又蹙起眉头,问,“但是沙加应该刚刚见过他们?气氛还好么?沙加既然来找我说这件事,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状况倒也算不上,只是就像方才禀告的,德密提欧老先生提出要归还圣域的信托而已。但其实这只是一个形式;很多年前他们就封存了圣域的财产,不会再为圣域做任何事情。至于当面将保险柜号交给我,大约只是宣告态度而已。我大约是他们最先见到的圣域人士,这样的会面也算情理之中。”
沙加的声音一直平和,仿佛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没有丝毫的尴尬阴影。反倒是纱织绞着双手,能看得出眼神又添一丝沉重。
“果然是不愿意原谅圣域。也是,失去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如何能轻易释怀?更何况这件事也无法再追究……”纱织低声说道,“真、真是抱歉,沙加,你和艾奥里亚明明是好友,如今两人中间却夹了这些事情。”
沙加淡然应道,“如果不是圣域的‘这些事情’,又何来朋友之情?因果本非表象一般简单,命运亦是我们亲手选定,不需要旁人的道歉,尤其不需要您的道歉,女神。”
纱织微微笑了起来,却仍是叹了一口气,说,“沙加果然拥有佛祖的智慧与豁达。是啊,我的理智相信你们为这片大地赌上一切是出自本心,是出自只属于你们自己的信念,但有时被生离死别所感,我也会担忧是命运,还有我,暗中主宰了你们的选择,让你们的世界支离破碎。就算还给你们生命,我也无法补偿错过的时光和生活。”
沙加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后他却突然说,“您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但也请您不要道歉。您既然知道我们的一切选择都是出自本心,那么道歉是一种冒犯。”
于是纱织退后两步,朝沙加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她是日本长大的孩子,这个动作代表最崇高的敬意与谢意。她说,“那么请容我表述我的由衷感激之情。对于你们所遭遇的一切苦难,我亦感同身受,不敢妄言弥补,但希望将来一切都能好转。”她站直了身,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又问,“怎么样?这算是去见德密提欧老先生之前的演习。”
沙加点了点头。
纱织呼了一口气,感慨道,“真得很感谢你;沙加不愧是最接近神的智者。”
“这个称号我拒绝,”沙加说,“不但已有所属,更何况曾经拥有这个称号的男人是如此人物。”
纱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颇有几分少女姿态地跺了跺脚,抱怨道,“你们怎么一个个对他意见那么大,他真不是故事书里说的那样!而且总有时代限制,也不能拿这个世纪的标准去要求他。好歹他还是圣域第一任教皇呢,留点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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