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另一边
“什么?”陆瑄愣住了。
他这是要……放自己走?陆瑄猛烈地挣扎起来,他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回来,但求一死,他害怕逼供的酷刑,他担忧赫狂海不再信任他,却从来没有预料这种结局。
赫狂海呢?要怎么回去跟杨则刚交代?杨则刚不是最恨条子吗?那对放走了条子的赫狂海呢?又会如何?他不要!这样的自己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你走吧,好好活着。”赫狂海低头吻上他的发旋,死死把陆瑄按在肩膀上。
陆瑄狠狠地咬紧嘴唇,泪水如泉涌般喷薄而出,遮住了双眼。世界模糊起来,只有胸口冰冷的枪口,残酷地提醒他这是现实。
“一起走!你回去也是送死!条子已经知道了!交易不会成功的!你们……你们都会死的!”
“不行呐……凡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丢下他不管……”赫狂海温柔地抱着他,轻轻地吻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滚烫的液体浇在胸口,又被海风吹冷,沉重地贴在胸口,“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对不起,食言了。”
一声枪响。
陆瑄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睁大了眼睛,眼眶里盛满的泪水随着他的动作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赫狂海无限缱绻地拂去他眼角的泪珠,而后,一把将他狠狠推下悬崖。
从此,恩断义绝。
第十八章 义绝崖(下)
陆瑄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过来。
再一次进医院,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上一次他断了手臂,痛归痛,基本都是清醒的状态。这一次脑子浑浑噩噩的,基本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睡着的时候,他一直在做梦。有时候仿佛回到了孤儿院啃着怎么也吃不到馅儿的大包子,有时候变成跟赫狂海在一起,吹着海风吃着烧烤,海面倒映着星空,波光粼粼。他听着赫狂海畅快的大笑,感受着胸口的悸动,不愿意从醉人的梦境中醒来。
可惜这家不愧是B市最好的医院,不管陆瑄再怎么不配合治疗,他还是慢慢好了起来。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渐渐睡不着了。有时候整夜整夜听着吊瓶的点滴声,睁眼到天亮。
连入梦也不肯,你这是……在惩罚我么?
伤口在康复,他的精神却越来越差,出院的时间也一再延迟。原本算好时间来接他出院的白媛,只见到一个比刚从海里捞起来更憔悴的陆瑄。
她轻轻地放下花篮,百合清新的气息飘来,冲淡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
“陆瑄。”
白媛叫了他一声,陆瑄转头看他,眼神却空洞得可怕。认出白媛,陆瑄垂下眼眸转回头,继续盯着自己的左臂。
“怎么,见到是我很失望吗?”白媛冷笑着问,“你难道还希望找到你的是开泰帮?”
陆瑄没有说话,他的确是这么希望的。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长期失眠导致陆瑄的大脑反应很慢,他下意识地重复着白媛的话:“问……什么?”
“一切。现在任务已经结束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他迟疑着问:“他……怎么样了?”
白媛被他这一句给激怒了,她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好不容易捡回一命,第一句话就问那个黑帮?!”
“不行么……”陆瑄陆瑄眨着眼睛,他太瘦了,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睛却显得更突出了,像两个没点着的灯笼,寂静地挂在门口。他难掩失望地低下头,轻轻的说,“那算了。”
白媛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脾气,重新坐了下去:“他死了。”
“是吗……”他平静的口气让白媛莫名觉得心惊肉跳,“怎么死的?”
“你坠崖之后,他赶回去找到杨则勇。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械斗,事态发展严重,惊动了警方。”她深吸一口气,“赫狂海拒绝投降,负隅顽抗,最后被警方击毙。”
三个字的名字说出口的时候,陆瑄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风中吹下的落叶,翻滚着,挣扎着,归于土地。
“两天后我们在港口发现了你,居然还有一口气,就立刻把你送到这里来了。”她的视线扫过陆瑄胸口扎紧的绷带,“你胸口中了一枪,又在海里漂了两天,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幸好你福大命大,这一枪幸运地避开了所有的脏器和主动脉,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不是幸运。”陆瑄低低地说。
“什么?”
“不是幸运……是他故意的。”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赫狂海的枪法,如果他真的想要杀人,绝不会有失手的时候。
他是……打定主意想要放自己一条生路。
这个人,说着不要让他做抉择,其实早就选好了答案。
白媛一时间无言以对,她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提供了重要线索,发挥了卧底的作用,帮助组织提前一举歼灭了开泰帮。组织已经决定授予你一等功,直接升到特警中队长。对了,还有一笔丰厚的奖金,已经打到你的银行卡里了,所有的医药费组织会负责。”
陆瑄动了动,转头看她:“我什么也没做,无功不受禄,凭什么给我这么重的嘉奖?”
白媛摆弄着花篮里盛开的百合,声音平缓又坚定,她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隐藏在洁白的花瓣之间:“我告诉组织你提供了正确的交货的时间地点。虽然跟杨则勇提供的是一样的,但杨则勇已死,组织也不需要给个死人嘉奖。所以我向组织建议,干脆全部记在你的头上,也算是对你这么多年的弥补。”
这是陆瑄第一次认真地看她。
她的双颊泛红,被精致的妆容掩饰的很好。五年的时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让她从一个活泼单纯的女孩,变成一个坚强又果敢的女人。不再是刚见面时候莽撞的模样,乖乖听陆瑄师兄的话。现在的她带着点羞怯和满满的勇敢,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竭力压抑着语气的异样。
而他呢?陆瑄有些忧伤地想,他也不再是那个明知道对面这个小姑娘一直喜欢着自己,还装作不知调戏她的开朗少年。他的心里装满了太多的东西,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分不出一个角落来安放她的感情。
默默在心里倒着歉,陆瑄闭上眼,平静地开口:“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说。”
“如果那个卧底是假的,杨则勇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空气刹那间凝结了,单人病房变成一个巨大的结界,从世界隔离开来。吊瓶的滴液声被放大,一声一声敲击在心头,回荡在耳边。陆瑄能感觉到白媛一下子呆住了,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问。
对不起。陆瑄在心里不断地说,对不起,要问这种已经猜到答案的问题。对不起,要伤害那么喜欢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