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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性

作者:何暮楚 时间:2023-01-28 01:36:27 标签:年上 酸甜

  即使是见多了死伤,这一画面仍是让商行箴怒从心起:“谁搞的?齐文朗?”
  “嗯。”时聆又想把袖子往下扯,“叔叔,我习惯了。”
  哪怕再大的火气也只能暂时咽下,商行箴捣鼓出扶手箱里上次用剩的包扎用品,压着愠怒给时聆细处理好伤口,难得笨拙地绑上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时聆,给我点时间。”
  话说得没头没尾,时聆却听懂了,他看看自己手臂上洁白的蝴蝶结,朝商行箴扬起嘴笑,脆弱又坚强:“谢谢叔叔。”
  他没说谢的是什么,但商行箴也听懂了。
  油门一踩,车子奔往前方,路途较远,商行箴偶尔在盯左右路况时向副驾瞧一眼,担心时聆疼得蹙眉却不说,也忧虑他觉出倦意却寻不到舒坦姿势假寐,所幸他哪种状况都没表现,摩挲着狮头胸针眼睛觑着外面。
  道路两侧逐渐葱绿居多,直至墓园牌坊近在眼前,时聆才恍然回神。
  不是什么法定的祭奠日子,墓园人烟稀少,商行箴把车停在道边的树荫下熄火,解掉安全带缓了口气。
  他看向时聆:“你在这里等我,半个小时左右我就回来。”
  顿了顿,他改口:“或者二十分钟。”
  时聆已从不可思议的状态中抽身,说:“没关系,你刚刚也等了我很久。”
  往年这个日子来墓园,商行箴都不凑巧地碰上雨天,绵绵阴雨也有,倾盆大雨也有,总归不像今日天高云淡。
  无需撑伞,商行箴抱一束白菊拎一壶清茶,都是他让孟管家提前在后备箱备好。
  拾阶至墓前,他蹲下,掏出口袋巾擦净墓碑上的照片,尘埃被拭去,黑白照上的人容貌与他相仿,但永恒挂着笑脸的人下颌线随母,更清秀些。
  墓碑中央以隶书镌刻几个大字——尊兄商行知之墓。
  享年三十岁,胞弟率全家泣立。
  一晃八年,商行箴站在墓前却依然如初,放下白菊,先道天气:“大哥,好久不见,今天天气不错,可能你在暗示我今后会有好事发生。”
  上好的信阳毛尖用保温杯装着,倒在墓前舞起袅袅白气,商行箴道:“大哥,敬你一杯,你最爱喝这些文人东西了,反正我还是更爱酒精。”
  “咱爸咱妈身体健朗,你不必多担忧,实在想念就托个梦,顺便教教妈怎么安装游戏,她最近迷上了这个,爸说她成网瘾妇女了。”
  “桃酥越大越机灵,在班里人缘超好,不过有次翘了语文课跟别班上体育课的男生打篮球去了,被老师训了一顿,说她就没个女孩儿样,不过她生日最高兴别人送她裙子。”
  “嫂子……她很想你,她的屏保从来都是你的旧照。”
  “关于绘商,你无需牵挂,它发展得如你所愿。墓前本不该言及仇怨,但是大哥,我忍不住给你爆个料——我抓到扳倒齐晟的时机了。”
  “隔墙有耳,不知你附近有没有齐家的先人,我就不多说了,等有了眉目再告诉你,明年,怎么样?你先学学武功,我怕给你惹了祸,你打不过人家。”
  清茶敬尽,杯中皆空,商行箴拧上盖子,该说的都说完了。
  但他还蹲身不起,仿佛在斟酌什么说辞。
  俄顷,他垂眼笑了笑:“大哥,还有件事,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
  再抬眼只剩坚定,商行箴说:“齐家有个小儿子,我不想伤他。他特别好,我想等他长大。”
  离开墓园前,商行箴洗了把手,给自己心绪缓和的时间。
  到车身旁站定,以防时聆在里面空气窒闷,他下车时特地降了副驾的一道窗罅,此时窥见时聆透过它与他对视,他不由得叩响玻璃:“手还疼不?”
  “不疼了。”时聆说。
  商行箴宽心了:“到后座来一下。”
  他率先开了后排的门坐进去,等时聆矮身探入,他轻拽时聆的右臂,把人揽至腿上拥紧。
  时聆下意识扒拉他扣在腰际的手,触上了却又缩回:“叔叔,你手好冷。”
  商行箴埋首于时聆胸前,咚咚心跳却不觉扰耳:“在取暖了,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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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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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太猖狂了
  从墓园离开的路上树影摇晃不止,时聆降了一线窗缝,觉出寒冷又立刻关上:“好像又要降温了。”
  身旁的人没答话,时聆看倒车镜就知道商行箴正装着专心在神游,刚才搂着他失意完后回到主驾就这样。
  街景不断倒退,时聆很快发现回程路线有变化,他以为商行箴分心到连路都走错了,转头正要纠正,商行箴终于开口:“那是我哥。”
  话锋突然,时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商行箴说的是他刚刚去墓园见的那个人。
  关于死亡的话题往往沉重,所幸商行箴不用时聆多斟酌,顾自往下说:“绘商是我哥二十六岁那年创立的,那会儿地价比较低,他筹资入了几块地顺势踏入这个行业,后面可谓是顺风顺水。”
  时聆没想到当初自己费劲挖掘的信息此刻会由商行箴亲口托出,他不知这当中有没有跟齐家牵连的部分,只知自己无法抑制地与商行箴共情了,掂量半天憋出句屁话:“绘商现在也发展得很好。”
  “那是你没见过它落魄的时候。”商行箴握着方向盘轻笑,“我哥性情太温良了,可能这也注定他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走不远吧。”
  外面的路越来越不对劲,时聆想出声提醒,却又不好在这时候打断商行箴,他几欲开口,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商行箴加快车速,语调却有意放慢了:“那时候我哥多风光啊,连齐康年都代表齐晟来找我哥谈联合开发,齐晟出地,绘商出资——那会儿你还小吧?”
  时聆盯着前路,指甲剐蹭着狮头的红碧玺:“你和齐家的矛盾是那时候结下的吗?”
  商行箴左手搭着车门,似是自嘲:“早着呢,我那时才刚高中毕业,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屁都不懂一个。”
  车辆换了慢车道,时聆看着右侧的公交站牌被抛到后面,这里离新城区越来越远,他迟疑道:“叔叔,你驶错方向了。”
  商行箴恍若未闻:“要不我说齐康年老奸巨猾呢,他眼红绘商旗开得胜,就在联合开发中途给我哥狠狠摆了一道,完了假惺惺答应拨块地和八千万给绘商用来购买开发当作补偿。”
  降速的车在一处公寓小区门前急刹,时聆防不胜防,因惯性前倾的上半身重重砸在了座椅上,作用力使得整颗心脏怦怦直跳。
  “就是这里。”商行箴降下车窗,急于发泄般,摸过仪表台的烟盒火机,叼上一根点燃了,收紧腮帮吸了一口,再缓缓呼出来,“为了这个楼盘,我哥到交房那天都没偿还上融资的近亿元,就因为齐晟一直压着之前答应补偿给绘商的八千万,打电话不通,上门找不见人。”
  时聆望着小区门口被日晒雨淋过的“金地湾”,建筑顶部似有乌云游来,袭过的狂风将烟味儿倒灌回车厢,他捂嘴咳了两声,伸手勾住商行箴西服上的袖扣。
  “这笔钱再继续拖欠,绘商就没法正常经营了,然而最后一次上门还是找不着人,我哥最后一条弦也崩了。”商行箴收回搭在车窗上的手,他想再抽一口烟,但含在嘴边却好像使不上力气。
  沉痛的陈年旧事经得起回想,却遭不住倾诉,一提起便痛彻骨髓,商行箴徒劳地将夹烟的手搭回车窗:“可以说是万念俱灰吧,他爬上金地湾一座的顶楼,十几层那么高,他就闭眼往下那么一跳。”
  骤然一记闷雷在车顶盖霹过,时聆犹如肝胆俱裂,一把扯掉安全带,不顾左手施力时流窜过刺痛,撑住拦在他和商行箴中间的扶手箱,压颈跨腿,翻身就坐在商行箴腿上,右手覆上商行箴夹烟的左手。
  大雨突袭,时聆将商行箴指间被浇灭的烟蒂缓缓抽走,揉成湿软的一小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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