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是个不差钱的壕，此时他却是个刚刚脱离赤贫的……穷人。

　　是，他卖了电影之后，最终手头会有几千万的积蓄。这些钱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很可能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可劲儿花一辈子说不定还会有富余。但朱子墨不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从小就是个壕，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壕，这意味着他如果想过的稍微顺心点，光算衣食住行的花费，在他觉得就是普通水准，‘能用而已’，但在别人看来，那就是‘挥霍无度’。

　　就像‘炫’富的人肯定不富一样，你攒钱攒了好久买了辆几十万的车，拿着车钥匙见了人就挂在手上甩来甩去，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认为这车对你来说是奢侈品，开它让你觉得特有面子。但对朱子墨这样的壕来说，他的车库里很可能常年停着数量几百几千万的车在那里吃灰，然后哪天兴致来了，又遇到了个心头好，当场又刷卡买了一辆，开个一回半回，又抛在脑后了……

　　什么样的状态算‘钱够花’呢？反正对朱子墨来说，那就是无论他看上个什么东西，都不必回家攒钱，不必过去问价，直接就可以刷卡买下。这样的状态，他过了二十几年，结果前些天他却连买个包子买份报纸都得数数兜里有多少硬币……这种日子，真是折磨。

　　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壕了，如今得自己奋斗赚钱。那么，他就得转变观念，用最短的时间赚尽可能多的钱，然后，他才有那个资本继续回家‘宅’，不至于再过‘想买没钱’的苦逼日子。

　　名利名利，名在利前。朱子墨注意到，在这个时代，导演就只是导演，幕后工作者，虽然看起来比演员地位高，但真正名利双收的，却少之又少。所以就那么埋头拍电影，他根本连温饱都不能保证（以他的标准来说）。没办法，只能另辟蹊径。既然现在还没有‘偶像派导演’，那他为什么不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基于这样的考虑，朱子墨精心的剪制了一段‘个人名片’，一次两次或许还看不出效果，但他相信，只要一直出产优秀的电影作品，‘子墨电影’肯定能成为一个独特的品牌，而有了名，利还会远吗？

　　……

　　片头过后，电影正式开始。

　　电影院里时不时的响起一阵阵的笑声，朱子墨细心地留意着频率，其实他也有点担心会不会一些梗太超前了，大家get不到笑点什么的，但事实证明，他显然是多虑了，开头的十分钟，观众就有数次哄堂大笑，然后电影进行到老海龟在阳光下闭上眼睛的那一幕，碧波荡漾，有温馨治愈的音乐流泄，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对比，才更加冲击心灵，他注意到有不少女孩子掏出纸巾来了，而男孩子们眨眼的频率也显然过快……

　　葛君起歪了歪嘴巴，小声的骂了句脏话，将眼角的泪花不留痕迹的撇走。他们家买好的一大桶爆米花还摆放在中间，很偶尔才有人想起来抓一点放进嘴里，因为全服心神都放在电影剧情上面了，根本无暇分身。

　　小人鱼和他的小伙伴们，正式开始了海底漂流记。

　　而影片，也正式进入了最精彩的部分。

　　那些层出不穷的海底生物，有些大的就像怪兽，有些虽然小巧，但形状和色彩却更让人头皮发麻，而事实上，它们的危险性也绝对不比那些大家伙们差……洋流交汇的地方、海底火山喷发的地方、海沟或者礁石、善于伪装或者善于吓唬人的物种，在接下来的旅途中，纷次上演，这瑰丽的海底世界，简直令人目不暇接！而几个性格鲜明，各有各的可爱之处的主角，也在嬉笑怒骂中，获得了几乎所有观众们的好感。

　　这部电影，是朱子墨于三百多年后拍摄的，而他的目标观众，也是那些‘见多识广’，早就被现代的娱乐方式养刁了胃口的‘未来人’，即使这样，他仍然有信心一炮而红，成为广受好评的佳作。那么将这部影片放回到三百多年前，尽管降低了影片的表现效果，但保留下来的那些，仍然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冲击！这种冲击，简直就是观影体验上的一场革命了！

　　韩四平他们预料到这部电影会受欢迎，但他们绝对没有预料到这部电影会这么受欢迎！或者正因为他们是‘行内人’，是一群被框架固定住了的‘大人’，所以一些误差才是在所难免的？总之等首日票房一出来，那高出预计百分之三十还要多的数据，一下子让会议室中的高层们沉默了。

　　“所以，四百二十四万？”韩四平深吸一口气，将手上的资料夹放到桌子上，环视一圈，“大家有什么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破纪录的完美开场！只要接下来的几天票房不跳水，年度票房冠军基本上就能提前预定了！

　　一部动画片，如果一部动画片得了年度票房冠军，而且这部动画片还不是‘自己人’拍的，那个导演才多大？据说还没有成年？情何以堪啊！反正在座的人都是五味杂陈，一边为自己的公司淘到宝而开心，一边又忍不住心中的别扭。

　　一个刘姓的董事首先发言道：“我记得这部片子的总投入已经过亿了？所以我们也不用太在意票房数据，因为事实证明，这种案例暂时来说还是不可复制的，就算谁肯投资，也挺定会赔本儿，咱们国内的市场还没有那么大的蛋糕，票房冠军又如何？从数据上看，片子还是亏了。”在拍电影上，他是个外行，但做商人，却是个内行，在他看来，那个朱子墨纯粹就是脑子进水，有钱烧的，要是他生了这么个败家儿子，死了都得气的诈尸。

　　这时，另一个姓马的董事反驳道：“我们不能把层次放得那么低，目光放得那么短浅。蛋糕总会越来越大的，但未来谁准备的充分，谁就能分到最大的那块。先是宝莲灯，再是这部海底漂流记，从它们的票房大爆来看，国内对少年儿童这个市场开发的还不够，只要有好想法，好创意，如果再将投资控制好，肯定就是个成功的项目。咱们中影不是那些小作坊，要学会未雨绸缪。”

　　刘董事被暗讽了一圈的层次低、目光短浅，简直被气炸了肺！但不等他反驳，话题就又被转走了，有人提议说既然朱子墨是个人才，有没有可能将他招揽过来？而这时候就又有人反对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就是个愣头青，谁知道这部电影有他多少功劳？所以还是先不要擅动，观察观察再说好了……大家各执己见，争得不亦乐乎。一会儿的功夫，又开始讨论怎么谋求海外上映了，以及刻制光盘的问题，脑子稍微慢点，都跟不上大家的思路……

　　第11章 下一部电影计划

　　在国内有一个比较有特色的概念，那就是……露天公放电影院。

　　其实在电影刚刚兴起的时候，提着简陋的放映仪器，去学校或者乡下，也不用什么室内的场地，到了晚上，露天架起一块幕布，就是一场热热闹闹的放映了。而知道哪里有这样的活动，得到消息的人肯定群起而动，早早的就搬着小板凳去占位置。尤其是小孩子们，每次都像是过年一样，哪怕电影放完了，都舍不得回家。

　　没错，那些年就是这么寒酸——重要的是，大家其实都不觉得有什么寒酸，还觉得这十分时髦，哪怕放来放去，电影也就那么几部，都能把台词背下来了，等下次组织放映仍然要再去看一次。

　　等到了九九年这会儿，国人的生活水平终于提高了，偶尔也可以奢侈一把去电影院看几十块钱一次的电影了。但与此同时，一些比较贫穷偏远的乡下，还有那些比较重视‘素质教育’的学校，仍然还保留着这种‘原始’的放映模式。没条件的仍然露天，有条件的就用礼堂啦体育馆啦之类的场所客串一下，票价相对来说便宜得多，更能让人接受。

　　对小孩子们来说，电影的内容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儿热闹。这种露天影院，尤其是学校组织的那些，放的电影都是很有教育意义的，例如红色抗战题材，还有歌颂父爱母爱师生爱的题材，总之，既丰富了学生的业余生活，又起到了洗涤心灵的作用，何乐而不为呢？

　　像是顾萧雨她们学校，就每学期都会至少组织这么一次。

　　顾萧雨今年上五年级，家在一个三线城市，普通人家的姑娘。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别提多拥护学校的这一举措了，每当有通知，她能兴奋好多天。可是慢慢的，市里也有电影院了，她们却仍然看那些老掉牙的说教片……不用上课当然很好，但能不能与时俱进一点啦？反正，学校组织的电影对她们这些慢慢有了自己思想的‘大孩子’来说，越来越像一根鸡肋了，食之无肉，弃之可惜。

　　这次十一黄金周，她放了假就去乡下奶奶家玩了，一连玩了七天，连作业都是最后一天拼命赶出来的，到第二天开学，整个人还在飘着，心根本就收不回来。结果坐在教室里，上课铃响了，班主任进来通知大家说：“今天晚上在操场集合，学校组织大家看电影，看《海底漂流记》！想看的报个名，每个人交五块钱……”

　　五块钱？！以前不是都交两块的吗？顾萧雨转过头问同桌：“你知道是什么电影吗？这么贵！”

　　同桌却早已经激动的红了脸，“你竟然不知道？！这部电影现在特别火！电视上报纸上到处都是，我表姐给我打电话说她看了，特别好看！可惜电影票要三十块太贵了，我妈不让我去，没想到咱学校终于做了回好事儿啊！”

　　顾萧雨环视四周，发现和同桌一样激动的有不少，当然，和她一样茫然的也有。她们班最活跃的杨珊正音量特别大的跟别人说她已经看过了，真的特别特别好看！早知道学校还会组织看看一遍，就不去电影院花冤枉钱了！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再看一遍……

　　真那么好看？顾萧雨嘟起嘴巴，她才回乡下呆了七天，回来就像脱离社会的原始人一样了……不过大家的反应给了她很大的好奇心，一整天上课都心不在焉，等傍晚放学回家拿了钱，就又回了学校，此时操场上已经黑压压的坐满了人，几个老师正在调整放映机，顾萧雨坐在她们班的位置上，等着电影开播。

　　这次的电影放映，和以前数次都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看观众们喜不喜欢，非常的简单。没有人走神，所有人都随着电影情节，该笑的时候哄堂大笑，该哭的时候一片呜咽，等电影播放完毕，大家不约而同的站起来鼓掌，充满着恋恋不舍……

　　顾萧雨就是拼命拍手掌的一个，掌声持续了好久，等她回过神来，掌心已经一片通红，热辣辣的疼。她搬着小板凳，一边和同桌往外走，一边激动的说着：“果然好看！就应该多放点这样的电影啊！小人鱼他们太好笑了！不过海底真是吓人啊，那些生物长得也太奇葩了点，现在回想起来，又有点发毛呢……”

　　“对呀！”同桌也点头赞同，“我真是太害怕那些软体生物了，也不知道现实中有没有，是不是长那个样子……反正电影里拍的好搞笑！哈哈哈导演太有才了！”

　　“说到导演，”顾萧雨脚步顿了一下，苦恼的挠了挠头，“我记得电影开始有个‘子墨电影’的印章来着，所以子墨是导演的名字吗？他以前拍过什么片啊？”

　　“这个我倒真的知道，”同桌兴冲冲的和自己的好朋友分享情报，“据说以前从来没有拍过电影，这还是第一部！那个叫子墨的导演，是刚从美国回来的，我家里有份儿报纸，上面还有他的照片呢！才十七岁，长得可好看了！”

　　“什么！才十七岁！”顾萧雨睁大眼睛，和她们才差四五岁的样子，人家都可以拍这么厉害的电影了！小姑娘露出憧憬之色来，腾出一只手摇着同桌的胳膊，“明天记得把报纸带到学校来好不好？我也想看看！”

　　“好啦好啦，肯定拿给你看……”

　　两个小姑娘走到学校门口，分别被自己的爸妈接走，又是叽叽喳喳的一路，晚上做梦都是梦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海底生物。

　　而朱子墨，也随着电影这样病毒一样的扩散，迅速的攒齐了一大帮年纪小小的路人粉。

　　当然，这个年代，粉丝这种说法还没有得到普及。

　　在网络没有全面应用的时候，信息的传递总是艰难且滞后的，他的第一部电影就这么悄悄的铺展开，又悄悄的收网，除了刷新了一系列的票房记录之外，好像也没有获得其他的特别了不起的成就——比如当年的金荷花奖，朱子墨就是去打了个酱油，而港台的奖项，他却连酱油都没得打，作为一个‘没有内涵’、‘一点也不文艺’的动画电影，哪怕得了票房冠军，也是天然的受到歧视的，反正相对于真人电影来说，动画电影简直就像是没妈的孩子，苦逼极了。

　　……这都是后话了。